这样充满爱意的视频一定能唤起樊圣薇的意识吧?爱代表着生,爱欲使濒死之人挣扎着回到人世间。樊圣薇是一个生念很强的人。她喜欢着很多东西。她喜欢去旅游看山川河流。她喜欢吃牛肉,要带点辣椒去炒。她喜欢听《我心永恒》,常常听得泪流满面。她喜欢晚饭后跟李卓群去散步。喜欢看男女主角哭哭啼啼的言情电视剧。她的工作很忙,但是工作之外,她从不想工作。哪怕只是把时间耗费在没营养的电视剧上。
小说详情 除夕,李卓群给家里的阿姨都放了假,除了家人都已经亡故的徐姨。她留下来做年夜饭。
李卓群还有要事处理,白天不见人影。
傅鹤立白天睡了个懒觉。十一点多才起来吃早饭。吃过早饭就赖在李映铮的房间。
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很害怕独处。除了晚上睡觉和见妈妈的时候,她几乎都不愿意一个人。
到了下午,她和李映铮一起挤在厨房帮徐姨的忙,虽然在徐姨看来不失为一种添乱就是了。
徐姨把他俩赶到厨房的另一边,说如果太闲可以烤曲奇小饼干吃。
那里已经备好了一盆料,只需要挤出来送进烤箱就大功告成了。
把曲奇底料装进裱花袋里,再通过小口挤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傅鹤立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虽然爱吃甜品,也曾考虑过买烤箱。
不过,烤箱这种东西对于实用主义的樊圣薇来说就是一个买了会闲置,放在家里又占地方的浪费钱的电器玩具。
所以,最终傅鹤立也只是想,她一直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可是能实现出来的很少。
奇妙的是,遇见李映铮之后,她的人生多了很多可能。对方总是默默支持着自己去做那些明明只是“灵机一动”的事情。
李映铮把底料装进裱花袋,递给傅鹤立。随后又给自己整了一个。
傅鹤立挤了好几个圆形的,作为传统的曲奇造型,这个圆已经近乎完美了。
然后她又开始挤心形、月亮、小兔。
她转过头去看李映铮,问道:“你画的这个是什么?数字8吗?”
李映铮抬头看了她一眼,回答:“这是莫比乌斯环。”
“我看着像酸奶大麻花。”傅鹤立吐槽道。
其实李映铮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虽然他画的时候确实想到了代表着“永恒”、“循环”的莫比乌斯环,但是画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这就是那个巧妙的环状结构。
李映铮也笑了。“知道了,下次给你买酸奶大麻花。”他干脆在那个“8”的后面加多两个圈,又把缝隙填满,这样一看,真的就是迷你酸奶大麻花了。
傅鹤立接道:“不要榴莲味的。”
李映铮也去瞧傅鹤立画了什么图案,他指着一处问道:“这只是猪吗?”
“这是兔子!”傅鹤立指着小兔子短短的耳朵道。
李映铮嗤笑。
傅鹤立作势要去挠他。
原本好端端的厨房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徐姨看着他们都火大,干脆把他俩都赶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曲奇考好了,他们一边吃着酥脆的曲奇一边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茶几上的冰镇山楂汽水还在咕咕地冒着气泡。
“你觉得凶手会是谁啊?”傅鹤立边看边问。
“是他。”李映铮指了一个人。
“为什么?”
“因为......”
“不行!我要自己猜。”
“........”
明明今天睡了个大懒觉,傅鹤立却开始眼皮子打架,困意一阵阵袭来。
她习惯性靠到李映铮的肩头,那里有她喜欢的清甜的柑橘香。
在秋天的时候,那还是清冽的苦橙。到了冬天,它反而变成一种带着暖意的馨香。
她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李映铮拿过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低。
本来他是不困的,可没一会儿,他居然也睡着了。
即将迎来新的一年这件事,明明岁岁年年皆是如此。可也许因为今年是他们俩人将要一起过的,加上家里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反而有种命运的旧尘会被岁月的滚轮带走的期待。
快到五点的时候,李卓群终于回来了。
看到家里红彤彤的一片装饰,他脸上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两个孩子闹哄哄的,他竟然也不觉得烦。
他让徐姨也一起坐下吃饭。这一顿饭比起以往的,在菜式上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甚至更为家常些。
但是他们一家人坐在一块,融洽地吃完了年夜饭。
剩菜留在桌上,美其名曰“年年有余”。一家三人吃过饭就出发去医院了。
樊圣薇住在单独的病房,在一个幽静的楼层。
除夕夜,医院走廊里的人却一点都不少,他们或者是形容枯槁的病人,或者是神色倦怠的病人家属。
浓烈的消毒水气息和周围愁苦的一切,让傅鹤立意识到人类从来不缺乏直面生老病死的时刻。
人类的喜乐也并不相通。
“妈妈,我们又来看你啦。”傅鹤立打开病房门,迫不及待就跟她说话。
樊圣薇身上插满了管子,胃管、尿管、气切管。这三根管子维持着她的生命。
看到她消瘦下去的脸颊,傅鹤立才意识到妈妈在这里躺了近两个月了。
这间病房朝阳的一面有巨大的联排窗,哪怕此时已入夜,外面的灯火依旧璀璨明亮。如同星光点点落入房间。
其实,在这里,护士每天都会定时为她定时拍背、吸痰、翻身、擦洗、喂药、换尿袋……
并不需要家人再额外做点什么。
可是每次来,她都忍不住想再做些什么。
医生告诉她,家属能够为病人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多“刺激”她。告诉她,关于她热爱的一切。
在“植物人”的治疗中,有一项很重要的治疗手段叫“艺术唤醒”——一般就是指将病人最喜爱的事物做成视频内容,不断播放给她看。
李映铮得知之后,买了一台小微单,经常一按下开机键,就把镜头对准傅鹤立。什么技法都不讲究。
拍她吃饭的时候,写作业的时候,看书的时候。
拍她撒娇的时候,耍赖的时候,唧唧喳喳的各种时候。
有时候她安静得如同草地上的小雏菊,有时候她又闹哄哄地像一只兔子。
刚开始,傅鹤立还很不习惯在摄影机面前,有次吃饭还吓得把筷子里的肉夹掉了。
这个片段过后翻看的时候,发现画面颤抖得厉害,原是李映铮当时笑得停不下来。
没拍多久,就有了多多的素材,傅鹤立不忍直视,李映铮却左看右看剪出来一条足足半小时的“傅鹤立日常生活纪录片”。
这部出自李映铮之手的“影视巨作”不仅给樊圣薇看,也给每天在樊圣薇病房工作的医护人员看。
那条视频就这样坦然地在医院病房的电视机上时时刻刻循环播放。
这样充满爱意的视频一定能唤起樊圣薇的意识吧?
爱代表着生,爱欲使濒死之人挣扎着回到人世间。
樊圣薇是一个生念很强的人。她喜欢着很多东西。
她喜欢去旅游看山川河流。
她喜欢吃牛肉,要带点辣椒去炒。
她喜欢听《我心永恒》,常常听得泪流满面。
她喜欢晚饭后跟李卓群去散步。
喜欢看男女主角哭哭啼啼的言情电视剧。
她的工作很忙,但是工作之外,她从不想工作。哪怕只是把时间耗费在没营养的电视剧上。
在这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之上,是她的女儿傅鹤立。
在她人生最低谷,最痛苦最迷茫的时候,女儿的出现无疑给了她生活的动力。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很不是时候。在她最落魄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也曾想过放弃这个孩子。
因为她刚跟前夫离婚,自己又失业,法院判给她的离婚财产寥寥无几。她如果没有孩子,凭借她的能力再去拼搏一番,人生不会坏到哪去。
可如果她带着一个孩子,既不好去工作,又难以重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说,当年突然到来的傅鹤立足足就是一个拖油瓶。
尽管如此,她还是爱她。
连傅鹤立都很不解地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你那时小小的,冲着我笑。我回来的时候明明很不开心,你却毫无芥蒂地抓着我的大拇指。”
孩子是一只怪物,他们从来到母体开始,就会为了生存下去不择手段。改变母亲的激素,让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从怀孕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受害者还甘之如饴。
她说,因为傅鹤立的存在,她才有奋斗的动力。她所拼命的一起都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
傅鹤立每每听到这些,她的心都是既感受到沉重的爱意,又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有时候她会怀疑,母亲是否把自己的求生欲,对生活本来的热爱都加诸到了自己身上呢?
有一个可以牵连的对象,无论好与不好,都有人在灵魂上可以兜底。这样不至于自我过于崩坏。
但傅鹤立不是樊圣薇,她无法真正肯定什么才是真的。恐怕,连樊圣薇也不知道。她擅长自我欺骗。
傅鹤立坐在病床前,拉着樊圣薇的手,跟她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每天都来,所以每一天的事情当天就可以告诉对方。
李卓群坐在另一边,一会儿检查导管有没有松,一会儿检查尿袋有没有换。
李映铮把床头开始凋败的康乃馨取下来,清洁了花瓶之后,换上了今天刚带过来的的白百合。
打开电视,春晚刚刚开tຊ始。
傅鹤立已经许久没看过春晚了。
记忆中的主持人已经换了一拨人。
节目全部变成了请当年的流量明星上去唱歌或者跳舞。
连小品都在赶时髦追求网络热梗,让傅鹤立觉得很无聊。
但是她还是看得格外认真。
既没有玩手机也没有找李映铮聊天。
李映铮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医院的电视机质量并不好,分辨率不高,屏幕不大。如果不仔细看,只会看到红彤彤的一片。镜头拉远时,看不清人脸,只知道里面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直到晚上十二点钟来临,农历新年的钟声敲响。宣告着到达零点的秒针一跳,电视上遥远另一方的人们立刻欢呼道:“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盈着满天星辰的窗外夜空中,爆发出第一声烟花裂响。
紧接着五彩缤纷的烟花争先恐后地一朵朵盛放在夜幕中。
傅鹤立回过头看着樊圣薇,努力扬起笑容道:“妈妈,新年快乐!”
未曾预兆地,樊圣薇原本那双毫无动静合拢着的双眼,突然开始睫毛剧烈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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