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鹤立断断续续地哭,眼睛早就肿成了两个核桃。熬夜让她的心脏刺痛,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一点点加深,浓重到万籁俱静。又从黎明前最深的黑一点点透露出白光。早晨,李卓群给她带了几杯八宝粥和医院楼下早餐店的各种包子。她喝了半杯粥,就再也吃不下东西了。抢救的医护人员已经接班换了一轮,可她的妈妈还躺在手术台上。上午十一点48分,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小说详情 樊圣薇瞒着所有人去做了引产,由于怀孕已经超过10周,只能用钳刮术。
在钳取胎儿的过程中,樊圣薇的宫颈管不幸被胎儿的骨骼划伤,羊水顺着宫颈管内的血管进入体循环,导致出现羊水栓塞。
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医院一方面进行抢救,另一方面赶紧联系了紧急联系人。
李卓群的电话几乎和医院的电话同时打来。李卓群只告诉她去医院,医院人员却告诉她,樊圣薇发生了羊水栓塞,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羊水栓塞。
这四个字第一次亲耳听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种堪称“产科杀手”的超罕见产科并发症居然会出现在自己妈妈的身上?
十万分之四的概率居然就这样降落到她妈妈的身上?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重复问了一句:“您是在说羊水栓塞吗?是那个罕见又.......危险的并发症吗?”
此时她的脑子已经灼热地烧成了一片。
“是的。请您尽快来医院。”对方礼貌而冰冷地通知她。
电话一挂,傅鹤立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像是听了一个她认知之外的消息,她的大脑直接过载,根本无法处理这一块的信息。
她立刻冷静到近乎冰冷地立刻跟老师请了假,叫了车背上书包就往校门口跑去。
此时的天空是不详的血红色,云霞被阳光灼烧得尤其剧烈。
她在空荡荡的校园内没命地奔跑,到了门口居然看到李映铮也跑得气喘吁吁过来。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推着她上车。
一路上,傅鹤立都不敢说话,她很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镇定会一下子溃散。
她打开百度搜索关于羊水栓塞的信息,越看心越凉。
网页内显示:“而羊水栓塞致死的过程非常迅速,约1/4患者会在出现症状后1小时内死去,从出现症状到死亡间隔时间,最短10分钟。”
因为羊水栓塞病情发展主要分为三个阶段,tຊ第一阶段会出现呼吸衰竭、心脏骤停、休克等情况,因此产妇很可能在数分钟内猝死。
如果挺过了这个时期,就会进入第二阶段——“出现凝血功能障碍,表现为以子宫为主的全身出血倾向。”
“第三个阶段为肾衰竭甚至多器官衰竭。”
每一阶段都凶险无比,九死一生。
傅鹤立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快速跳跃,她越看心里便越往下沉一分。那个可能性太恐怖,她根本不敢想。
太详细的医学知识傅鹤立看不太懂,她只知道目前樊圣薇很危险。她必须尽快赶到她的身边。
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这种无力感又深深地将她摧折。
无能为力,大抵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四个字。在生和死面前,命运半分不由人。
从接到电话到赶往医院,已经过了20分钟。
傅鹤立和李映铮飞奔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大门还紧闭着。
至少不是最坏的消息.........
李卓群就站在手术室门口,他紧紧盯着那道闭合的大门,脸色凝重。既不肯坐下又没有来回走动。他的左手不停地颤抖着,甚至要握不住手里的手机。
此时,他正在打电话。
“对,是我,老李。我想问一下现在能请协和医院的朱主任过来一趟吗?报价你们随便开。”
“........她去不了北京,只能医生过来,而且要马上动身。”
就算他能千里迢迢请到最好的医生,但桐城的设备和血液库存都不容乐观。目前第三人民医院已经向省中心血站申请支援了。或从临近市区调动血库。
现在樊圣薇人躺在手术床上,根本不可能再坐飞机去北京。
一切发生得都那么突然,叫人措不及防。
仿佛突然叫你要去考高考数学,却连一张草稿纸都不发给你。
他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调动所有他能调动的资源去救樊圣薇。
三院已经是全桐城最好的医院,如果连在这里都束手无策.....
傅鹤立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她发自内心忏悔自己从前跟母亲顶嘴的罪过,并诚心发誓,如果樊圣薇这次能挺过来,她一定做一个乖小孩。
她愿意拿自己未来所有的幸福去换母亲的生命。
可是,此处并没有神明。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三人都急忙迎上前。
等来的却是病危通知书。
患者姓名:
樊圣薇
性别:女 年龄:45岁9个月23天
病区:妇产科 床号:09
诊断:羊水栓塞引起呼吸衰竭,心脏骤停,凝血功能障碍至全身粘膜大出血。目前病人病情危重,随时会出现生命危险。特此告知,请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医院的抢救工作。
通知时间:2016年12月31日18点37分。
医师:杨君丽 护士长:何静
家属签字:
开什么玩笑..........
怎么会这么突然?
人生难道是这样从来不讲秩序的吗?
一切的发生难道不应该跟我的前半生一样按部就班吗?
不应该像上学一样循序渐进吗?
那些需要成年进入社会之后才领会的世事无常,她在最该相信梦想的年纪已经深有体会。
比起悲伤、焦虑,她更强烈感知到的是不可置信和恐慌。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握着通知单的手指用力捏紧到发白,还是李卓群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理智:“小傅。”
她闻声茫然地抬起头。
对方的声音也泄露了当事人的恐慌,可是他是这里唯一的大人,他必须支撑住两个小辈:“你是薇薇在这里唯一法律上认可的家属,要由你来签字。”
“小傅,不要怕,我们会和你一起。”他如此保证,可他的眼神剧烈地动摇着。
上面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但是组合在一起令她头晕目眩。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接过了签字笔,在上面写上“傅鹤立”三个字。
她是妈妈亲口承认最重要的人,也是这里唯一的血亲,她必须一定肯定要撑住。
明明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如果不是李卓群在这里张罗,她恐怕真的要崩溃了。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合上,傅鹤立的眼睛才又酸又痛地滚落下豆大的泪珠。她无助地问李卓群:“李叔叔,妈妈会没事的,对吗?”
李卓群神色不忍,眼中也闪着水光,他坚定道:“一定会的。我们要相信医院,相信大夫,相信目前的医疗水平。”
说完,他的电话铃响了。是先前他找的帮忙调动血库的人。
李卓群赶紧接起电话跟对方对接。
傅鹤立再也忍不住了,哭泣出声。迟来的悲伤和绝望淹没了她。那些不成调的呜咽回荡在冰冷的走廊里,被手术室门前的钢铁大门隔绝在外。
昏黄的余晖把一切变成了电影里褪色的过去。
哭泣和等待,成为她唯二能做的事情。
李映铮蹲下身,像她从前为他做的那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的头发,那么细软,看起来似乎轻轻一扯就断了。
“李映铮,我该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啊........”
她反反复复只会哽咽着这句话。
像是迷路的小孩子,又像是笼中困兽。她的目光是那样清澈而明亮,视野中却看不到荒芜与栅栏之外的光景。
李映铮目光闪动,他突然坐到她的身边搂住她。将对方收拢在自己怀里。
她的呼吸她的眼泪,都被他全然接纳。
他没有办法说,“会有办法的”,“会好起来的”。
他只能用肢体去替代笨拙的嘴,告诉对方,我在这里。他不再是她伤痛的旁观者。而是共同分担痛楚的家人。
他感同身受她的无助,刘梓阳消失的时候,他同样一遍遍地问“为什么?”
那是对方精神上的离开,他尚且感到骨肉分离的痛。
若是傅鹤立不幸面对物理意义上的生死永隔,他根本不敢想象。
樊圣薇是个好人,为什么会是她?明明他已经逐渐开始接纳她。也有一丝期待着和她成为家人。
手术室的大门又措不及防打卡,一名护士急匆匆出来问道:“医院血库告急了!你们有人是A型血的吗?”
李卓群跑过来焦急道:“调配的血液运输过来还需要5分钟。”
傅鹤立一听,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她继承了樊圣薇很多东西,偏偏没有继承到她的血型。她是B型血!
李卓群是AB型。
倏然,李映铮站起身道:“我是A型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傅鹤立的心又很快提起来,人一次性献血不能超过400毫升,但是大出血的病人如果是动脉出血很可能三十秒就流失掉800毫升的血液。
简直是杯水车薪!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跟死神争分夺秒。
李映铮毫不犹豫就跟着护士走了。
万幸的是,供血赶上了。
可抢救还迟迟没有结束。三个人在手术室外等到深夜,谁都没想起来去吃饭。
连向来忙得不可开交的李卓群都没有去处理他生意上的事。
他们都在等一个结果。
等奇迹发生,或者等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樊圣薇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她的求生意志很强。
她引产的根本原因是出于对傅鹤立的爱,她拼命想要活着的支撑同样是还未成年的女儿。
7个小时过去了。
向中心血站紧急申请三次用血。
11个小时过去了。
樊圣薇心脏三度骤停。
第二次签署病危通知书。
15个小时过去了。
樊圣薇肾脏等多处器官衰竭。
傅鹤立断断续续地哭,眼睛早就肿成了两个核桃。
熬夜让她的心脏刺痛,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一点点加深,浓重到万籁俱静。又从黎明前最深的黑一点点透露出白光。
早晨,李卓群给她带了几杯八宝粥和医院楼下早餐店的各种包子。
她喝了半杯粥,就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抢救的医护人员已经接班换了一轮,可她的妈妈还躺在手术台上。
上午十一点48分,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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