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初下了班赶到老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老人家睡得早，外婆睡下之后，大家也都自觉安静下来，各回各房。
念春惠和宋百成候在大门口聊天，一见宋知初下车，赶忙走上前来帮忙拉行李箱。
许久不见爸妈，宋知初先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硬生生把这对含蓄了半辈子的老夫妻抱懵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念春惠第一时间是担心，小心翼翼拍拍她的背，“顾陈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宋百成反而很快接受宋知初的亲昵，呲着大牙笑个不停，“担心啥，咱们初初这是恋爱了。”
宋知初笑嘻嘻把行李箱交给知己宋百成，搂住念春惠脖子亲昵蹭了蹭，“我就是想你们了。”
念春惠还在揪顾陈的事，“顾陈要加班？”
“妈。”宋知初无奈提醒，“明天是中秋节，又不是外婆生日，他们家也要团圆。”
“就是。”宋百成帮腔。
“他爸妈今年回家过节？”念春惠问。
宋知初点头，拉着念春惠进门，“他们今年抽空回来陪顾陈和顾本末过节。”
“也好，他们兄妹俩也很久没过个像样的中秋节了。”念春惠叹一口气，开始边走边念叨，“往后要是你陈新阿姨他们没空回家，你把末末也一起喊来家里过中秋，中秋节就是要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才好。虽然你和顾陈现在成了家，但也别把末末撇下了，也别觉得现在长大了就不好意思，就当还是小时候……”
“要是以后你和顾陈有了小孩，也别冷落了末末，你们仨一起长大，别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末末这孩子很有自己的追求，容易孤单，你要多陪陪她。”
宋知初一一记下，点头。
“你们最近常联系不？”
“我和她关系好着呢，放心吧。”
念春惠想替人做媒的热心又冒了出来，“你和顾陈现在都有了着落，末末呢？处对象了吗？”
“哎呀，你就别操心她了。”宋知初推念春惠回房间，自己提行李箱上楼，“就操心我一个还不够吗？”
“你们都是我孩子，我当然操心。”念春惠说。
“能配得上她的男人目前还没出现，你放心。”宋知初拍拍念春惠肩膀，劝她回房间休息。
“没出现我才担心。”念春惠拉住她，“能有一个人陪着共同进步，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去闯。末末喜欢什么样的？我跟你爸去打听。”
宋知初笑，“对她来说，一个人孤零零去闯，也好过有人一直拖后腿。能和她共同进步的人，难找。”
宋百成这时候已经把行李箱搬上楼又下来，适时奚落念春惠一句，“末末有本事有追求，未来要当科学家，你别老拿爱情亵渎人家的伟大梦想。老顾和陈新都不急，你急什么。”
念春惠抬手就打他肩膀，“一天到晚尽说风凉话。科学家就不用生活不用吃喝拉撒？科学家就不能有家人？就应该孤单一辈子为社会做贡献？”
念春惠每一巴掌下去都不留余力，宋百成走位灵活，但左躲右闪后该挨的巴掌还是一个不落，于是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马上灰溜溜躲进房间。
宋知初趁有人转移了后方物资又吸引了火力，丢下一句“共同进步的人得末末自己找”之后也逃了。
回到房间，宋知初先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去洗澡，洗过澡出来，却发现床上自动长出来一只粉色的长耳兔娃娃。
念佳晴听见宋知初打开浴室门的声音，从床边冒出一颗圆圆的脑袋，“知初姐姐。”
宋知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亲了亲，“超过九点了哦，怎么还不睡觉？”
念佳晴揉揉眼睛，“妈妈要加班，不能给我讲故事。”
宋知初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二嫂前不久刚给她发了消息，说晴晴爸爸今晚塞车赶不回来，自己要临时加班，不能给晴晴讲睡前故事，问她方不方便给她讲讲故事。
宋知初刚要回复方便，顾陈的语音请求就打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接通，对面又挂了。
“不小心按错了。”顾陈很快解释，“你到家了吗？”
宋知初没回他，眼睛不由自主往窗外瞟。
从房间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大门，她看到大门外停着一辆车和一个人。
—
顾陈边等边做打算。等宋知初回复，他再问需不需要他去老宅，如果她说不用，他就开车回家，如果她让他明天再来，他就去招待所凑合一晚，或者在车里眯一晚再上门，如果她不回消息，他就……
门开了。
—
来不及换衣服，宋知初披了一件挡风的外套匆匆忙忙下楼，打开门看到人，剧烈跳动的心才随着脚步慢下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分开过节吗？”宋知初边喘气边问，“叔叔阿姨不回家？”
“他们明天中午的飞机。”顾陈说，“我和顾本末中午再去接机。”
听到原定计划没有变数，宋知初由担心变为不解，“从这里去机场要很久，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你今晚回家布置，明天到医院接末末一起去机场——”
“可是我想你了。”
夜色浓重，顾陈弯起眼睛，比天上的月亮更皎洁，“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
两副单调的脚步声在狭窄楼梯上一前一后回响，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住。
走到门口，宋知初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念佳晴，于是轻声叮嘱顾陈，“你先别动，我进去看看她睡没睡。”
顾陈还没反应过来，门从里打开，小小一只的念佳晴抱着长耳兔仰头，“我没睡。”
“你怎么在这？”顾陈惊讶。这个小女孩他有点印象，上次外婆百岁宴，就是她先发现他一个人在打游戏，吆喝了一大帮小屁孩来围观，他本来想打完一局就去给其他长辈帮忙，被念佳晴这一通操作，直接被安排了用游戏看孩子的任务。
“我找知初姐姐讲睡前故事。”念佳晴有样学样，学他说话，“你怎么在这？”
“我也来找她睡觉。”
念佳晴眨巴眼睛，好奇道：“你也不敢一个人睡吗？”
宋知初扑哧一声笑出来。
顾陈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点头，“我怕黑。”
念佳晴骄傲抬头，“我不怕。”
顾陈顺水推舟，“那你自己睡。”
“我要听故事。”念佳晴不肯，吃力翻开手里有她半个身子那么大的故事绘本，“我们一起吧。”
顾陈不把她当小孩，毫不留情拒绝，“我才不想听故事。”
宋知初笑过一阵，自觉站出来要当和事佬把念佳晴抱走，顾陈却又开了口，“我跟你比赛，谁赢了谁就和知初姐姐一起睡觉。”
念佳晴字典里就没有服输这两个字，一下来了劲，“比就比！”
顾陈势在必得，第一个开口，说：“你和知初姐姐睡觉，她要给你讲故事，但是她留下来跟我睡觉，我可以给她讲八卦。”
念佳晴根本不管他的条件有多诱惑，把故事书放到地上，转而拿起那只长耳兔，给出第一个筹码，“我可以把乐乐送给初初姐姐。”
顾陈毫不犹豫，“我也可以把我的玩具送给她。”
知道小孩有模仿的习惯，紧接着又很坏地补上一句：“还有我的压岁钱也——”
宋知初赶紧捂住他的嘴，眼神警告他适可而止，顾陈趁机亲她手心，笑得一脸欠揍。
宋知初：……
好在念佳晴专心想着自己筹码，没听见顾陈暗示性极强的挑衅，“我明天叫爸爸妈妈给知初姐姐买好吃的。”
顾陈立刻驳回，“那是你爸爸妈妈给的，不是你给的，这个不算。”
念佳晴也不跟他争辩，很快改口，“我把我的零食都给知初姐姐。”
顾陈不屑：“我也可以。”
念佳晴燃起了斗志：“我带初初姐姐去我家里玩。”
顾陈继续不屑：“这有什么厉害的？我也能带她回家玩。”
念佳晴怒了，一跺脚开出地表最强条件：“我可以帮知初姐姐写作业！”
顾陈：“……”
这鼻噶大点的小屁孩还真是豁出去了。
—
等宋知初把小屁孩哄睡再回来，顾陈暖好被窝，把她捞到面前，“她真有作业？”
“她上幼儿园了。”宋知初搓搓手，钻进被窝缩成一团任他将自己包裹。
“竟然连作业都愿意帮你做。”顾陈现在回过头想想，还是觉得一个小孩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实在是不可思议，“早知道不比了。”
“我本来还怕你会跟她犟下去。”
“我才不撒谎。”顾陈说。
宋知初恍然，“原来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做作业。”
顾陈不服，“那小孩真帮你做作业了？”
宋知初无所谓，“不管她能不能做到，我听着开心就行。”
“可如果不能做到，还不如不承诺，拉高了期待只会让人更失望。”
宋知初隐约觉得顾陈在影射她前面的两次言而无信，“还在怪我？”
顾陈本没有想到那一层，听到宋知初的反问，先把她搂紧了才慢慢回答，“没有。”
“你说实话。”
顾陈沉默。
宋知初见他久久不愿意回应，耐着性子开口，“他就是送我回家。”
“可那是我们的家。”
熟悉的对话再现，宋知初没了耐心，“周朝宜住在你对面的事，你怎么不说？”
时间跨度太大，顾陈愣了好一阵才琢磨清楚宋知初指的是哪件事，“我和她就是巧合，她刚好出差——”
宋知初：“如果没有我，你会进她房间吗？”
“当然不会，我进她房间干什么。”
看似正确却不让人满意的回答。宋知初不想再聊，翻身背对他。
顾陈见她莫名其妙提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周朝宜，联想起前几回吵架时她总是把周朝宜和李延朝相提并论，这才幡然醒悟，“你以为我喜欢周朝宜？”
宋知初不理他。
顾陈不解，“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她？”
宋知初气得又转回来，瞪他，“她喜欢你，你没感觉吗？”
顾陈真没感受到周朝宜的喜欢，“她过得不好，想找人倒苦水而已。未必是真的喜欢我。”
宋知初被他气到没脾气，“如果我去出差，李延朝住在我对面，让我进他房间，你怎么想？”
顾陈这时候逻辑却清晰得不行，语气笃定，“李延朝和周朝宜不一样。李延朝要跟你复合，叫你去房间肯定是想勾引你，周朝宜看我手机没信号不能跟你聊天，才好心让我去她房间打电话。不过，李延朝也不是真心喜欢你，跟你复合是因为只有你会无条件对他好。”
宋知初看他完全不懂逻辑之外的推拉，再怎么揪细节和动机也是徒劳，于是直接让他选择，“如果我跟你一样，不让你跟周朝宜见面——”
“那就不见。下次再遇到她，我就绕着走，她住对面，我连夜换酒店，怎么样？”顾陈突然凑近，亲了她一下，跃跃欲试道，“你是不是要开始管我了？”
宋知初不懂他突如其来的兴奋劲，愣怔后才解释，“我不是要管你。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我喜欢被你管。”顾陈又亲她一下，“你管管我。”
宋知初没想到他还有这种需求，虽然不理解但尝试去接受，“......怎么管？”
这下轮到顾陈嫌弃她不解风情，“跟其他人一样啊。比如，每天都要给你打电话，出去玩要报备，晚上十点之前要回家......”
宋知初打断，“我们都住在了一起，没什么事不用打电话。”
顾陈接受，继续，“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朋友，我就不跟他们玩。”
宋知初觉得不对劲，“这是你自己定的？”
顾陈点头，笑，“对。”
“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朋友，我只是不喜欢被问来问去。”宋知初解释，“但如果他们想见我，我可以陪你去参加一次聚会。”
“你不去也没关系。我现在没以前那么喜欢跟他们一起玩，大家都变了很多。”顾陈叹一口气，“但你之前不在我身边，我不喜欢孤单，只能找他们打发时间。”
被窝已经变得火热，宋知初身子渐渐回暖不少，舒展开手脚趴到顾陈身上，顺势撺掇他实现刚才在念佳晴面前许下的承诺，“谁变了？哪里变了？我想听八卦。”
顾陈把她一绺头发一圈圈绕在手指上，松开，又绕，玩得津津有味，“想听谁的？”
突然之间，宋知初仿佛被念春惠上了身，“谢泽找对象了吗？”
顾陈勾起手指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脸，“对他这么好奇？”
“是你说有八卦我才回来。”宋知初抬头，“不然我和晴晴睡觉，才不回来陪你。”
顾陈把她不服气的脑袋按回胸口，“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有合适的人选？”
“就问问。”
“谢泽目前在精神上是单身。”顾陈说。
宋知初听懂他的话外音，不再多问，转而问起以前，“高中呢？高中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八卦？”
顾陈态度平淡，“没有。”
宋知初兴致勃勃，决心要挖出点猛料，“有没有女生喜欢他？”
“没有。”
宋知初不死心，“肯定有女生喜欢谢泽。”
“为什么这么觉得？”
“长得帅，成绩好，”宋知初边想边说，“会打篮球，人也体贴。”
顾陈不想再聊，“不知道。没听他说过。”
宋知初只当顾陈语气突然低沉是犯困，自顾自继续分析着，“如果谢泽说话好听一点，应该会受欢迎很多。”
“嗯。”
“我发现他长大之后变了很多。”宋知初又撑起来，把脑袋凑到他面前，“你觉不觉得？”
呼吸交错，顾陈顺势亲她上唇，“说说？”
宋知初又趴回去，不确定道：“好像……变圆滑了一点？但我和他接触得不多，你觉得呢？”
顾陈淡淡，“是有点。”
宋知初仔细回忆着因为去接顾陈时而跟谢泽见过的两面，“他变成熟了，长高了，也瘦了。”
“你经常和他见面？”顾陈问。
“只有去接你的时候见过两次，但那两次给我印象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但我总感觉这四年里他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顾陈摸摸她脑袋，“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遇到挫折很正常。”
宋知初抬头，看向他的双眼隐隐发亮，像藏在云层里的星星，“你也变了很多。”
顾陈没想到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一颗心缓缓下沉，最后轻轻埋进实地，长出愉悦和期待，“哪里变了？”
宋知初突然俏皮一笑，爬上来亲他，“变得更喜欢我了。”
顾陈微笑承认，“是。”
“既然知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你能不能别夸谢泽了？”顾陈揉她耳朵，坦诚道，“我有点吃醋。”
宋知初拨开他故意放轻力度挠她痒的手，“那换一个。谢泽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顾陈坦诚，“他之前暗恋过许从舟，后面知道许从舟有喜欢的人，就放弃了。”
宋知初瞪大眼睛，“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他让我不要说。”顾陈无辜道，“你和许从舟关系好，万一你说漏嘴被她发现，他们连普通朋友都当不成。”
宋知初遗憾，“你告诉我，我肯定能帮他追舟舟。”
“你知道许从舟当时喜欢谁吗？”顾陈幽幽问道。
“知道啊，苏淮的哥哥嘛。”宋知初不以为意，“他哥哥比我们大七八岁，一直待在国外都不回国，他当时的初恋女友也优秀，我们都以为舟舟没戏，要是谢泽早说他喜欢舟舟，我肯定帮他们牵线。”
顾陈耸耸肩，“谢泽也觉得自己没戏。苏淮他哥很优秀，跟谢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谢泽也很好，你怎么能这么看低他。”宋知初皱眉。
顾陈自证清白，“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谢泽自己说的。”
宋知初眉头不松，仍觉得这种话不会出自谢泽之口。
顾陈动手把她紧皱的眉头拨开，“喜欢会让人自卑，你懂不懂。”
宋知初不懂，“你在我面前也不自卑。”
“谁说我不自卑？”顾陈掐她的脸，“你都不知道大学那四年我偷偷找过你多少次。如果你早说喜欢我，第一次看见你和李延朝在咖啡店牵手的时候，我就冲到你们面前了。”
宋知初一愣。
“我很想查李延朝，可一想到他在你心里那么重要，我又不敢。”
“总有人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