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快跑两步，从叶钊手中接过李铃兰搀扶着，“怎么喝这么多……”
叶钊目光清澈，倒不像喝了酒的人，“讲起你小时候，她高兴。”
山茶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他又说：“兰姐，我先走了。”
李铃兰痴痴地笑，“再聚啊。”
待叶钊消失在夜色下，李铃兰立刻站直了身子，下评语道：“是个人精。山茶，你要是遇上这种男人就躲得远远的。”
山茶不解，“什么？”
“不怕男人不解风情，就怕他们油盐不进。”
“只能说明你不是他的大客户。”
李铃兰睇山茶一眼，笑叹：“你说得对，还是钱没到位。”
茶楼有些派头，一整栋楼，棋牌和住宿都有。临近午夜，一楼厅堂里的客人只多不少，二楼包厢里的欢声笑语也片刻不停歇，更莫说三楼客房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背街的茶楼就像古老而隐秘的清朝老太，费力地拉扯着筋骨，暗中嘶哑，随时会倒下。
唯有门扉紧闭的阁楼安安静静，可这些喧嚣还是顺着风从犄角旮旯里灌了进来，传入山茶的耳朵。她蒙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翻身起床到书架前找唱片，不经意碰倒了立在一旁的浅棕色的木吉他。
木吉他是 Gibson 牌某个不知名的型号，表面上过蜡，保存得很好，尽管有不少颠簸过的痕迹。据说，这把吉他的年岁比她还大，也是据说，这把吉他是她父亲留下的。
父亲热爱摇滚，北漂，结实志同道合的俄罗斯女青年，两个人遭遇意外。
于是小姑独自一人将她一手带大。
山茶曾经对这一切深信不疑，然而山茶的俄语读作卡蜜莉亚，卡蜜莉亚，这个温温柔柔的名字，从未有人念过。
通宵一整夜，山茶白日补觉，睡得昏沉，暮色降临才醒。她看了眼时间，裹上大衣，匆忙出门。
李铃兰叫住她，“去哪儿？饭也不吃！”
“果壳。”
“不是让你别去打工了，零花钱不够用？”
“不是，今天有演出。”
室外冷风彻骨，山茶裹紧了棉衣，走过两条街，来到商厦负一楼的 Live House。
场馆所属的整面外墙绘满美式漫画风格的涂鸦，门边的墙上支一盏灯箱，上面写着“Nutshell Space”——果壳空间。
店名取意自《哈姆雷特》的台词，“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我仍自以为是无限空间之王”。
老板秦山讲出这话的时候，山茶笑他又没看过什么书，还胡诌莎士比亚。
他乐呵呵地说，你还大学生，莎士比亚说没说过这话都不知道？真有这话，是我一朋友起的。
他成日没个正形儿，她自然当他胡诌。
Live House 在国内兴起不久，并非每天都有乐队演出。没有演出时，果壳会举办一些主题活动。
果壳逐渐成为本地新潮男女钟爱之地，但赚取的利润却比酒吧或夜店低得多。秦山只得不停往里砸钱，维持正常运营。
山茶在这里兼职，检票、调试设备，偶尔还充当调酒师。
反正大学生便宜肯干，一人顶十人用。
推开厚重的双开门的右扇门，正看见将长发束成马尾的秦山坐在吧台前高脚椅上。
山茶还没来得及招呼，就见秦山玩笑：“等你好半天了，山茶妹妹。”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谁是你妹妹？”
“我们都是山字辈，怎么就不是一家人。”
新来的调酒师搭腔：“你真叫山茶？”
“小名。”秦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