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本来想留褚正和赵风时在书与梦吃饭，但李书说人需要能量的时候，还是要吃点扎实的饭菜。书与梦也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她便嘱咐赵风时带褚正去吃点儿好的。褚正与姐妹俩道别，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痛快哭了一场的褚正，变得很安静，一路上默默看着窗外。赵风时没问她想吃什么，只是专心开车。
良久，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鼻音的问句：“李阿姨当时到北京，就是来找小姨的吗？”
“嗯，她俩应该早就商量好了。我小姨夫早些年走了以后，小姨就辞了厂里的工作，一个人来北京。摆摊、打零工、开小饭馆、卖衣服，她什么都做过。”
李书手的触感还在，那是一双温柔但经常劳动的手，想必李梦手上生活留下的痕迹也很明显，不过……
“书与梦，应该不是她们的主业吧？”
“不是主业，她俩之前爱上了喝咖啡，就投了些钱开了这个店。白咖夜酒，赚不上什么钱。”
能有“闲钱”开个这样的店，想必姐妹俩在北京打拼的这些年，艰辛的付出也算有了收获，褚正心里涌上一丝安慰，“谢谢你带我来这儿，我很喜欢书与梦，以后有机会，会多来和她们聊天。”
“可以啊，不过你不一定能遇到她们。这不刚开业吗，需要多盯着点，她俩新鲜劲也没过呢，之后就不好说了，稳下来估计店里也就店员在。”赵风时指指副驾前方的空间，“里面有湿纸巾和润肤露，需要的话你自己拿。”
褚正点点头，但没动。她的妆有一些哭花了，露出了发红的鼻头和眼角。她好像一时忘记了赵风时就在旁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但不知为何，赵风时很喜欢她现在的状态。两人没有多说话，也没有放音乐，安静之中，一种熟悉的感觉包围着他。
褚正的头靠在车窗上，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微微笑着，“李阿姨和小姨，两姐妹能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互相扶持，真好。我好佩服，也好羡慕。”
赵风时也笑了笑，“你也会越来越好的，褚正。”
“会吗？”
“当然。你在我这，可是光芒万丈的大太阳啊。”
褚正抿了抿嘴，“好家伙，那我得多刺眼啊。”
“不怕，我一直戴着专属滤镜。”
褚正使劲揉了揉脸，把自己往座椅里埋了埋，“郭可是不是和你编排我呢？刚才听着，似乎告状都告到周教授那边去了。抱歉啊，我和他的个人纠纷，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风时余光瞟了眼“瘫倒”的褚正，笑得更开心了，“没事，老师一向是懒得理这些事的，敷衍了郭可几句，跟他说以后再有什么，还是让我处理。你正常进行工作就行，我们也会正常推进，大家都就事论事，晾着他就完了。”
“嗯，谢谢。”褚正闷闷地说，“我会拼尽全力，翻译得尽善尽美，让他挑不出毛病。”
“这就对了，褚老师。咱吃啥？我都绕着开好几圈了。”
“听李阿姨的，来点扎实的，整个铁锅炖。”
***
第二次定期会后，褚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翻译，比期限略提前一些，顺利交了一期稿。星言的审校流程走完，就可以发给版权方和原作者了。
交了稿，褚正短暂地休息了不到半天，又到美术馆接着准备二期的稿子。她爱上了美术馆的氛围，基本都在那边办公。遇到新的展览，还可以美滋滋地“蹭看”一下。这天她正在跟资料较劲，一个人影出现在她桌前。
“五一！”
褚正脸带疑惑地抬头，对上了宇非的镜头。
咔嚓——
“抓拍，成功。”宇非很熟稔地坐在了褚正对面，把相机递过来，“看看？”
“唉……不用了。”褚正看着笑得阳光灿烂的宇非，“你们专业摄影师，都这样随便拍拍就能出片吗？”
“有时候会，不过随拍的话，大多数还是自己留着看。你的工作进度怎么样？我今天才知道你工作告一段落，想着可以来找你了。之前问宇宙，她说让我少来烦你。”
褚正并不是讨厌宇非，但是吧，“她——”
“她说的对。”
两人看向旁边，说话的是赵风时，笑眯眯的。
褚正在心里叹一口气，“你……来看展吗？”
“……不是。”赵风时拿了一把椅子，硬生生坐在了宇非和褚正的中间，“这不是一期稿已经交了吗？我猜你肯定要提前开始二期稿的，定期会之前，有几个问题想要和你沟通沟通。”
“……那你打个电话就好了啊？”褚正没明白专门过来一趟的意义。
宇非小声地嘟囔，“就是呢，又不是拍照非得人在面前才行。”
“当面沟通效率比较高。”赵风时掏出了笔记本电脑，似乎真的要开始工作了，“不好意思啊，我们要工作，你在这边可能不是很方便。”
“五一，我不能在这里吗？”
“确实不太方便。项目内容肯定还是保密的。”
“可是这里本来就是公共场合，这么机密的话，你们两个也不合适在这边沟通吧。”
褚正看了一眼瘪嘴的宇非，又看了一眼假笑的赵风时，“呃……好像也有道理。”
“我们怎么不能在这边沟通，你可以坐得远一点，这个咖啡厅也没有别人。”
“那要坐多远啊？你们说话声肯定还是可以听到的啊。”
“那你可以离开。”
“我也是客人啊这里又不是你包——”
“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褚正难以相信两个二十多的男人会这么对话。
赵风时冷笑一声，“呵，我是有正经工作的 27 岁成熟男人。至于他，年纪小，没上过班，不懂我们工作流程，也很正常，我能理解。”
“27 岁上过班了不起啊？我也只比五一小 4 岁而已，23 岁年轻力壮三脚架都扛得比较轻松。”
“……”褚正的心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还挺热闹。”
听到说话声，三人齐齐转头：秦覃和一个女人正看着这边。
女人停顿一瞬，惊讶地说，“风时？”
赵风时扭头，“知舟？你怎么来这边了。”
秦覃来回扫了一下二人，“你俩认识啊？”
赵风时瞄了一眼褚正，似乎有些犹豫，叫“知舟”的女人笑着说，“对啊，我是他前女友啦。”
秦覃挑了挑眉，宇非喜笑颜开，两人都看向褚正，后者微笑着没做声。
知舟个子很高，漂亮的健康肤色，利落的齐肩发，一看就常在户外，整个人很有精神，铿锵有力。她看到其余三人眼神都飘向褚正，赵风时更是欲言又止，有些了然，“我来这边是和 Luna 谈工作的，这不工作结束来喝杯咖啡。”
宇非冲着秦覃说，“Luna，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呗，都是熟人啊我看。”
秦覃先问知舟，“程老师，你介意吗？”
程知舟微笑着问，“另外二位介意吗？”
褚正摇摇头。赵风时跟着摇了摇头。
啊好挤，没人觉得吗？
宇非搬来两把椅子，让两人坐下。秦覃笑着说，“老赵，介绍下啊。”
赵风时顶着个有点“苦”的笑容，“程知舟，我在 B 大读研时的校友，现在应该还在读地质学的博士？”
“还在读。上辈子杀猪，这辈子读博。”程知舟扫视三人，“你们都和 Luna 认识啊？”
“我和秦覃，还有这位……”赵风时指了指褚正，却不看她，“褚正。我们三个是一个中学的，上学时候关系挺好。”
宇非举手，“我不一样，我年纪小，和他们没法一个时间上学。宇非，摄影师。”说着和程知舟握了握手，“Luna 是我的艺术经纪，五一是我的朋友。”
褚正也和程知舟握握手，“你好，幸会。”
“幸会。”对方毫不掩饰地打量她，“之前听赵风时说起过你……们。”
赵风时突然打断，“啊，这个，你今天为什么工作来的，方便说吗？”
程知舟露出玩味的笑容，“我们实验室打算和艺术家合作，办一个地质主题的装置艺术展览，Luna 这边正好有些艺术家感兴趣，就来聊聊。你最近忙啥呢？周教授咋样？”
“我和褚正最近在一个科普项目里，新书也在准备。老师蛮好的。”
短暂沉默，宇非突然说，“说起来，五一，之前我给你拍的照片洗好了，今天来也是想着顺便送给你。”
褚正盯着宇非，整张脸仿佛都在传达一句话：一定要是现在吗？
宇非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把里面的照片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按你之前说的，两张照片，各 4 份。”
“哇，我可以看看吗？”程知舟真诚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
褚正笑笑说，“当然。”
程知舟拈着照片的边拿起来，小心不让指纹留在上面，“虽然被派来对接艺术展的事情，但我也不太懂艺术。不过，纯主观来说，褚小姐您眼里好像有很多故事一样，很有气质，照片拍得很好。”
褚正接过她递来的照片装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赵风时瞟了几眼文件夹，没说话。
宇非闻言，拿起了相机，“既然如此，程小姐，我可以给您也拍张照吗？我特欣赏您散发出的生命力。”
程知舟略微惊讶，但很快大方回答，“我的荣幸，多谢啦。”
宇非咔嚓咔嚓按了几张照片，感叹着程知舟很上镜，“不经意”地问，“程小姐你这么优秀，当时肯定是你把赵哥甩了的吧？”
秦覃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看了褚正一眼，她正在出神，意识似乎已经离开了这里。
赵风时咬着牙说，“你不觉得，你问这个，有点儿太冒昧了吗？”
“啊不好意思，我年纪小不成熟，不会说话。是不是特别不方便问啊？对不住啊程小姐，抱歉抱歉。”
程知舟笑着说，“对，我甩的他，我俩不太合适。嗯……谈过 1 年，分手 4 年。你对我这个临时模特，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宇非灿烂一笑，“没了没了。不好意思啊，我有时候拍人像，就想和对方闲聊两句。”
程知舟点点头，“理解理解。可以把这张照片发我吗？”
“当然。您给我个邮箱我发给你。”
赵风时：所以也不是所有抓拍的对象都要加微信对吗？
“OK。我还得回实验室，那 Luna，我就先走啦。”程知舟站了起来，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健步如飞地走了。
程知舟走远后，秦覃看了下宇非拍的照片，“宇大摄影师，您最近这个拍摄计划，还挺随性哈。”
宇非嘿嘿一笑，“不行吗？”
秦覃点点头，“倒也没什么不行，拍得不错啊。但我建议你，多出去走走取取材。对吧，小正？”
褚正投来感激的目光，“对对，宇非，赵风时，你俩如果没啥事，多出去走走，别在这待着了。”
“我有正事。”赵风时纹丝不动，指指笔记本电脑。
宇非撇撇嘴，站了起来，“五一下次见哦。那 Luna，我就先走啦。”边走边嘟嘟囔囔，“程小姐真是美，神采奕奕，唉，可惜啊……”
秦覃快憋不住笑了，赶紧站了起来，“你俩……继续干正事吧。那 Luna 我，就先走啦。”冲褚正眨眨眼，笑着走了。
刚才挤了一圈人的咖啡桌，只剩下了褚正和赵风时。
褚正长出一口气，“赵老师，您说吧，有什么要沟通的？”
赵风时愣了一下，“呃……哦……”
“你也没正事是吗？”
看着一脸冷峻的褚正，赵风时突然语塞，“怎么……不会……这个……”
褚正叹了口气，“行了。有什么话快点说，说完赶紧走，我是真的想工作。”
“咳咳，照片……”赵风时指了指文件夹。
褚正想起了之前的约定，“哦对，你要哪张？”
“两张都要。”看着挑眉的褚正，赵风时“乖巧”地说，“可以吗？”
褚正叹口气，抽出两张照片，“拿去。”
赵风时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夹进了一摞资料里，“……我知道自己说过，咱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但我想问问，单纯好奇啊！这突然见到我前女友，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褚正似乎觉得好笑，假意思索了一会，“你吧……”
“昂？”
“有点配不上她。”
“……”
“我说实话你别伤心。我觉得宇非，说的对。程知舟，很好。你嘛……”褚正促狭地打量了下赵风时，“不过我总感觉她好像知道我是谁。你和她提过我？”
赵风时无奈地说，“刚在一起的时候汇报过：你是我的初恋。讲过一些你和我的事情。”
“你……和女朋友聊前女友？你俩分手不会是——”
“啊没有啊，真的就是不合适。我发誓，我认真对待每一段感情，绝对不会一心二用。”
“……你跟我解释什么。”
“也是，以前你可能还吃吃醋，现在只会笑笑我。”
“以前我也没吃过醋……吧？”
“你还想抵赖吗？你不是吃过韩靖文的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