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宗痛悼,追其为贤懿皇后,坚持悬空后位三年。
那三年,都是他日日下朝亲自教养宋治,显然将他当成太子培养,而后才续弦了谢将军的孙女谢稚,与她生下宋澈跟三公主宋临。
随着二子渐大,太子该立谁,是这些年大臣们争夺不休的点。
庆宗起初还借着自己英年,不肯立嗣。
后面逃避不过一轮轮的上书,于两年前的冬季将宋澈立为太子,宋治转册封郡王。
但那明显是出于要抗击外寇的考虑,他需要谢家帮扶,而且庆宗还将副相薛远的长女薛椿嫁给宋治,顺势将他这个郡王留在了闵安。
这两年,分他权利,允他参政。
自此。
一杆天坪两相摇摆,时而偏颇。
致使太子与皇后如履薄冰,前后谨慎。
宋澈的太子之位,似乎曾该属于某人,只是被他们拦下以至于中道崩殂。
所以,太子党不太敢主动去勾起庆宗的回忆。
高棠盯着圆桌中央的冰雕默然思索这些厉害关系,渐渐的,那些大臣忍气吞声,平了心气。
可她反而有股不明的感觉缓缓涌了上来。
最后那股力量集中在高棠的胸房,毫无预兆地化成一把尖锐的锥子,扎在了她心房的最中央。
她笔直的脊背连着锁骨猛烈急促地颤了一下,指甲将膝上蚕丝扇平整的经纬纹路划出一条泛白的弧线,待那阵痛感过去,涣散的眼中满是不解。
为何自己会有这般反应?
她发觉高茵在看自己,忙心虚地撇去帘外,呼吸也有些不寻常的,气短的急闷。
高茵扭头过来冲她娇笑,卷她头上的花珠玩:“阿姐,你哪儿不舒服?”
高棠将她的手摘下:“不要闹。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鼻尖酸胀,南山寺.....南山寺。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今年春,寒食节,她去过一趟南山寺,曾撞见有人一身红金袈裟,唤回翱翔天际的青鸦。
在宋澈交给她的酒楼里,她也常闻此人。
——宋治当郡王,借着薛相撑腰,收揽权利,结党营私,一贯出手狠厉倒逼宋澈。对他身边突然出现的这条恶狗,众人可谓又恨又怕,二党都常常以二字代他,加以睥睨。
他们唤他:
妖僧。
卷启 沉香山
高棠望向远处。
夕阳早已坠落。
九十九盏莲河灯一齐点燃。
灯火衬着星宇,整个金掖池都熠熠生辉,十八个身材窈窕的宫廷舞女,携着琵琶款款而入,弹唱时燃烧的青烟,化作了一片纸醉金迷。
送庆宗的礼物需要讨巧,宋治今年直接送了个大活人,太子宋澈也不遑多让,命人抬上来一座沉香山。
他皮肤白皙,身形拔长而清瘦,眉骨上的眉毛根根分明,斜长入鬓角。
“儿知父皇深夜劳牍,总是头痛,寻了四海的名医以鹿茸、人参并百味药草,制成这一药山,父皇可将其悬挂于厅角,其香绵柔,可缓头痛。儿只愿父皇即康且舒,万寿无疆!”
庆宗被他打动。
亲昵唤了他名。
回位时,宋澈目光短暂地扫过高棠所在的位子,狭长的目光中,暗含一种自然的,默契地笑意。
高棠略一颔首。
她不知这点微小的动作也落入某人眼中,宋治哼了一声,“又是她的主意。”
“谁?”
简单一个字。
他身后的男人头一回张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