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庆宗的生辰,在正夏。
先民在中原北地定居了一千多年,历任二十九位皇帝仍旧未绝。后头遇上各国征战,隐匿起伏的山河中戾气恒升,遍地都是佣兵的残肢。
第三十位皇帝眼光一转,既然北边待不下去了,干脆迁徙至长江以下这块不毛之地,盘算一场后代统治的长久性。
如今南下百年,继承到庆宗手里将近二十年了。
佛塔千万,香火不断。
举国富庶。
天子每年都要挑选一个皇家园邸外出过生辰,与民同乐。
今年,就办在金掖池。
眼下夕阳西垂,内侍省都知江隆准备要人敲鼓开席,可环顾遍地,竟还有一个空座。
首上的庆宗跟皇后迟迟没能拿起筷子,庆宗皱着眉大手一挥:“萧王又迟到?让人去催!”
庆宗口中的萧王,是庆宗的长子,正名宋治。
已在女席落座的高棠隔着珠帘,瞥向皇后跟太子脸上,他们神情几无波动。
显然二人早已对宋治此举习惯了。
约莫漏壶又过一刻,宋治才姗姗来迟。
他匆匆跪下,对庆宗磕头行礼:“父皇今日千秋万,儿臣不该来迟,请父皇责罚儿臣!”
庆宗薄怒:“罚你就能长记性?你干什么去了?”
“今日儿臣想要为阿父送上一份大礼,方才就是去找这大礼去了,父皇看了若是满意,可能让儿臣将功抵过?”
皇后被刻意忽视,脸色有些崩。
太子也展露出恰到好处的不满。
庆宗抚了抚皇后手,喊他抬头,指了指皇后:“皇后也等你许久,越大越不知规矩了!胡闹!”
宋治似乎才看见皇后,便又跟她行礼磕头。
皇后脸上立刻浮现点伪装的慈爱,“起来吧,本宫也知道你忙,送今上的礼物现在哪儿呢?可不要打官司卖葫芦药,让今上好等啊。”
众人唏嘘。
不敬的罪,就被这样一笔带过。
宋治扬声笑道:“父皇将金掖池交给儿臣操办,为了金掖池寿宴的部署,江都知今日送三道圣旨来嘉奖儿臣,可见是父皇喜欢了?”
操办天子寿宴是表现能力的好机会,宋澈与宋治必定暗中争抢过,二人相争,每回有输有赢,这次机会落到宋治手里。
天光有些昏暗。
高棠掠去宋治来时方向一眼,在椅毯之外,躬手站着个男人。
隔着帘子,高棠看不清晰,只依稀在脑子里存了一个窄腰阔肩的高大身形,下瞬这人便被宋治唤了进场。
高棠的视线不禁跟着这人移动。
从今日她下轿看见那翻新的活水马槽,便觉操办手笔跟从前大不相同。
后她又乘小舟飞渡莲花江心入池,还有此时头顶上架着的这座灯棚,纱帐绣着真金金片,制造出道道的天中弯虹,以假乱真博人一笑。
她当时便不免好奇,究竟换了何人,能有如此挥金如土的气概和大胆的巧思?
原来是他啊。
那人被传唤到了灯棚中央,站在光下。
——他穿的不是官服,大概是一件近墨绿的缎面外袍,袍上绣着无数鲤鱼,霓虹在他身上变成大小不一致的斑点,那些鲤鱼似乎身在河中动了起来,色彩浓郁而斑斓。
首上。
这男子已经大行过礼。
庆宗笑着摇摇头,将身子微微后仰,示意宋治继续说。
宋治朝那男人发话:“抬起头来。”随即看向庆宗,“儿臣能操办这场盛宴,背后都是他在出谋划策,他知晓父皇喜好,潜心钻研,与儿臣多番讨论,才让儿臣博了父皇欢心,是个能臣。儿臣想要将他当做礼物,送给父皇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