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边的闲云野鹤,掉在了地上也不过就是泥土和野鸡,照样要被人踩踏杀戮。
“可笑的还在后头,虽说都是舞弊,王孙公子舞弊和平常书生舞弊后果也不尽相同,王孙公子尚有父辈求情,书生们只能等着流放了。”陆箴托着下巴,凉凉地讽刺道,他落下棋子,抬头又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催促言修聿:“姑娘快些落子吧。”
不是言修聿想捏着棋子不放,她学棋不到两日,将将弄清了规则,要她抬手便落子实在是为难她。陆箴还在边上诉说她甚少听闻的往事,言修聿听得入迷了,陆箴反倒落了子来催她,她略气恼地蹙眉,不自觉责怪起对手:“公子下慢些,我学了两日,别说臭棋篓子,连个棋篓子都不是呢,催我也没法更快些。”
她难得无理取闹,陆箴见了觉着新奇,更觉着有趣,只是在她苦思冥想时陆箴不便做出大动静,于是不作声地抬手拿衣袖藏住嘴角的笑。
这局棋是不大公平,陆箴自开蒙时便学了棋艺,彼时他同家中兄长师从大儒,棋艺磨练至今已是出色至极。言修聿此前不常碰棋,正经下棋还是头一遭,在陆箴面前自然相形见绌。
俗话说棋品见人品,陆箴下棋惯于下一步想三步,这颗子落了对手如何应对都要想好了,手下放着棋子心里盘算不停。言修聿则懒散许多,她似是高兴怎样下就怎样下,未必是步好棋,她也绝不悔棋。
“我不催姑娘,姑娘慢慢下。”陆箴垂下手,觑着言修聿思索时舒展不开的眉宇,故意接着前言说起了后语:“说起那科举舞弊,姑娘今日碰上的,想来就是西南一地被流放的书生。姑娘可会想他们所受的刑罚过重了些?”
言修聿终于落了颗棋子,她不假思索道:“毕竟他们是被收买的,许是家中贫困不得为之,因此被流放实在是罚重了些。可这决断是陛下和朝臣下的,他们考虑的想必比平头百姓多,若是有误,早有更聪慧的人指出来了,也轮不到我来置喙。”
这话让陆箴一阵无言,片刻后他落子,“啪嗒”一声后他轻声道:“姑娘真是随性随心。”
“若是事事都要我来考量,那岂不是要累坏我?”言修聿盯着棋盘说道:“我是个乡野村妇,那我考量的就是乡野村妇的事,我还是个医者,我考量的也都是病人的事宜,旁的与我是有干系,可也不至于令我朝思暮想。”
这回她落子快了许多,落下棋子后她抬眸看着陆箴叮嘱道:“从公子的脉象看,公子是有些思虑过重了,我与公子不同,不能劝公子把心里想的都放下,但身为医者还是想请公子试着放下些思虑,事事都牵挂只会累坏了自己。”
以往也常有人劝陆箴放下,那时他身处京城,身边四周风云诡谲,放下不放下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此时在这乡野之间,同他说放下的人是救助他的医女,身上是她缝制的粗布衣裳,身边尽是草药和花树的气息,下棋的对手胸中既无城府也无大志。
只那一刻,陆箴是真真切切想放下了,他大可就此沉湎于乡野的安逸间,京城的难言之隐和身不由己通通扔到一边去。
胸中既无城府也无大志,写得通透
添了新伤
他们下着棋直至傍晚,天越发热,晚间言修聿只做了两样凉拌小菜,天热了人胃口都变小了,言修聿做的菜品也比之前少。
正好天热,灶火烧得旺也让掌勺的厨子躁得慌,这几日言修聿从厨房出来都是一身汗,家里人胃口不佳反而成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