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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从外呼啦啦灌入,吹动房间内的轻纱摇曳飘摆,虽美尤冷。
  凝霜赶紧给盛知春裹上了厚实的桃红撒花袄。
  那人却是一眼便瞧见了玉洁秀美的盛知春,眸底浮上掩饰不住的惊艳。
  一张阴阳脸,精明得很,神色更是猥琐不大方,一副小人模样。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本官乃是教坊司的太乐令,穿好衣裳,到偏院去候着。”
  原来是太乐令大tຊ人。
  凝霜一听,便知他们是要自家姑娘去沐身。
  心下一惊,却还是赶紧颔首顺眉的请求。
  “大人,我家姑娘这几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神倦乏力得紧。还请大人怜惜,让我家姑娘进食一二,再去偏院。”
  李阔眸中欲色明显的扫了一眼盛知春。
  大眼小脸,肤白如玉似雪,确实少了几分胭脂色。
  一会儿沐身前,倘若就在上级面前晕倒了,那可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么一想,他咽了咽哈喇子,微眯着眼睛吩咐。
  “来人,给这罪臣之女端一碗补益精气的芡实粥来。”
  听着那几个字的称呼,盛知春神色未动,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
  进了教坊司,便没了从前尊贵的名字和所有荣耀。
  意料之中。
  “是。”
  门外不远处,立刻有年长的嬷嬷应下话来。
  盛知春敛了敛眸,声音软绵的回了一句。
  “多谢大人。”
  李阔目光带欲的扫视过去,对着美若出尘的盛知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便负手离去。
  约莫半晌,嬷嬷才端着胭脂水釉碗前来,一脸的不耐。
  瞧见肤白娇美的盛知春,心中淬道:哼,又是个勾搭男人的小贱蹄子!
  她往紫檀木圆桌上一掷,一张老脸拉得格外长,跟驴嘴无甚差别。
  没好气的冷哼着催促道。
  “赶紧的,别耽误时辰。这是教坊司,不是旁的地儿,还真以为自己是座上宾呢?!”
  胭脂色调羹,撞得碗沿吭噹作响。
  汤汁都差点溅出来。
  “你……”
  自家姑娘哪里受过这种脸色?
  映雪一时气不过,想要争执一番。
  却是陡然想起,这不是在侯府,而是教坊司,她咬着牙根,堪堪忍住。
  倒是凝霜反应神速,像是没事人一般,拿过粥碗,依礼道了声谢。
  嬷嬷当即翻了个白眼儿,想要退出去。
  内心挣扎了许久的盛知春,终是颤了下眼睫,柔声将人叫住。
  “嬷嬷稍等~”
  说罢,她便侧头,极其小声的跟凝霜耳语了一两句。
  便见凝霜款步走到床榻处,从绣花软枕下方摸出一个红色缎平金绣石榴纹香囊来。
  里面装着寓意金枝玉叶的金叶子。
  那是她家姑娘悬系在婚服腰间,昏迷后没被官差拿走的唯一值钱物件了。
  盛知春素手接下,便又恭敬有礼的递给了嬷嬷。
  “多谢嬷嬷教诲,知春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嬷嬷日后,多多指点一二。”
  嬷嬷瞧着她手上金银错丝的香囊,顿时两眼放光。
  却是站在原地,并不伸手去接。
  见此,盛知春指尖轻掐自己的掌心,睫毛当即一颤,眸中蒙上细细水雾。
  “嬷嬷,知春以前高门大户,锦衣玉食,自在惯了。突的发配到这教坊司,便觉没了活路。嬷嬷且放心收下这金叶子,权当我和我的婢女们想要苟活在这一方偏隅当中。只是,我方及笄又胆小,有些方面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烦请嬷嬷多多提点提点……”
  她的声音轻柔绵糯,带着一股子不自知的软甜。
  尤其是她方才刻意加上了声泪俱下的哀戚,又不时抬手轻拭自己的眼角,小小的人儿,哭包明显,更是牵动人心,我见犹怜。
  嬷嬷失神了一瞬。
  旋即快速伸手接过那石榴色香囊,神不知鬼不觉间暗自在掌心里掂了掂重量。
  眼尾当即满意的微微上翘了些弧度。
  她手速极快的打开口子,将里面的金叶子一把抓出来,便往自己衣袂的暗袋里揣。
  还回空香囊的同时,她不冷不热对着盛知春道。
  “姑娘,你的两个婢女都是上头默许了来照顾你的。私下里,她们怎么喊你都行。但是,你在教坊司的职官面前,得自称奴家、奴婢一类,方能显示出你的顺服和对他们的尊敬。这般,便能好过些……”
  说完,她便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
  留下主仆三人微愣在原地。
  盛知春抬眸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唇瓣颤了颤,终是朝向门口道出一句。
  “奴、奴家多谢嬷嬷~”
  然,门外除了呼啸的寒风,再无其他声响。
  她收回视线,垂眸瞧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空香囊。
  削葱根般的指节,在大红色香囊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白皙修长了。
  只是,还未作声,凝霜便知晓她心事一般的启唇。
  “姑娘,这老嬷嬷行事倒是谨慎,只收了散的金叶子,却没收能看出原是侯府之物的香囊。”
  盛知春心道:的确如此。
  不紧不慢收好香囊,鸦羽般的卷翘睫毛轻微蝶颤了一下。
  “在这鱼龙混杂的教坊司里混,谁能没个心眼子呢?倒也在意料之中。”
  一旁的映雪却嘟起了小嘴儿。
  “姑娘,那么多的金叶子,怎么都给了那个老嬷嬷了呀?哼,她也不怕那些金叶子在暗袋里散开撒了去!”
  见她一副愤懑不平的样儿,凝霜禁不住失笑。
  “映雪,那嬷嬷一看年岁便是不小了,这教坊司、达官贵人们,甚至宫里头的哪样好东西她没瞧见过?要是只给一两片金叶子,人家估摸着都懒得瞧一眼呢!”
  “这倒是。主动花钱消灾,总比到时候被动破财,却还免不了灾的好。”
  盛知春深以为然。
  她们现下无权无势,在这教坊司里,那些钱财终究是放不了许久的。
  还不如上下打点一番,寻个舒坦的日子先过着,再从长计议。
  瞧着映雪尚且年幼,她到底多生出一分心疼和耐心来。
  “映雪,看来我和你在侯府养出来的骄纵性子,都得收一收了。想要在这教坊司中活下来,须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至于其他的事,太远大。
  过好当下,便已是上上签。
  映雪放下了唇角,不住点头。
  “是,姑娘。奴婢知晓了。”
  这时,凝霜端着芡实粥,送到了盛知春面前。
  她捏着调羹,轻柔的搅拌了几下。
  “姑娘,再不用粥膳,该凉了。”
  盛知春想要摇头,说自己没胃口。
  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倏的接过胭脂水釉碗,“我自己来。”
  往后,她需要亲自动手做的事情兴许更多。
  凝霜瞧着饿了三天三夜的自家姑娘,吃得香甜,顿时心疼极了。
  映雪瞧见盛知春那风卷残云的架势,也是惊呆了。
  盛知春虽然吃得快,却不是狼吞虎咽。
  待她下意识的向凝霜要绢帕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被围观了。
  牵了牵唇角,她说得认真。
  “活着的首要,便是填饱肚子。”
  这是实话。
  凝霜和映雪听她如是说着,都不禁眼圈微红。
  “姑娘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
  说话间,她已经给盛知春套上一件弹墨绫薄棉袄,又给她罩了件青刻丝镶灰鼠皮斗篷。
  想起严寒盛冬,她又不放心的拿过一双双蝶百花软底鞋。
  “姑娘,寒从脚起,外头天冻,快穿上这厚实的绣花鞋。”
  盛知春默默听着,全都依言照办。
  等拾掇妥帖,正欲往外走,正一手拢着身上栗色棉质厚袄的凝霜,却忽而慌忙叫住了她。
  “诶,姑娘?”
  她骤然停住脚,扭头朝身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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