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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知春手上的动作霍然止住。
  饶是凝霜此般说着,她仍是听出了些端倪来。
  掀眸,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凝霜和比自己小两岁的映雪。
  是啊,三天了,两人身上的伤痕还那么恐怖可怕。
  那前几天,不是更严重吗?
  如果不好好医治,仅仅一个发烧,就得把人直接烧没了。
  教坊司的人,不可以现在就给她们处理伤口吗?
  她忽然心口一紧,声线沉闷的低喃了一句。
  “凝霜、映雪,你们都是为了我,母亲亦是……”
  “姑娘,奴婢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姑娘放心,奴婢还要伺候您,一定会保重自己的。”
  凝霜说得信誓旦旦,眼睫却多眨了一两下。
  唯恐里面的热泪,又不争气的跑了出来,惹得自家姑娘又触景伤怀。
  映雪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话道。
  “姑娘,恕奴婢妄言,如今的形势不容肆意。我们眼下深陷在这教坊司中,首要考虑的是活下去,我们三人都要活下去。旁的事,须得从长计议……”
  这还是平素有些许不着调的映雪,第一次说出这般有远见的话来。
  便是连凝霜都有些惊讶。
  她不禁多看了一眼稍显不同的映雪,再出口,也是同样的劝解。
  “姑娘,映雪所说甚是。现下没了侯府,而在这任人宰割的教坊司,我们须得小心谨慎,应付了眼下的情形,先活下来再说。”
  她承认,自己刚刚的话,有道德绑架的嫌疑。
  她是有私心的。
  想要自家姑娘,为了自己和她们两个婢女,先在这勾栏瓦舍的教坊司活下来。
  很多高官贵女或是犯官家眷,进到教坊司之后,接受不了巨大的阶层和心理落差,选择了自尽身亡。
  剩下的,要么老老实实表演,年老成为这里的办事嬷嬷,却一生贱籍。
  要么就会被教坊里想要外调离开此地,或是升官发迹的官员们,送给达官显赫以笼络人心,发展自己的人脉网络。
  最后,这些妙龄少女竟被各种变态和令人震惊的方式,玩弄至死。
  其中也不乏打胎不当一尸两命的,更有甚者染上各种花柳病,全身溃烂而亡的。
  当然,也有伎子们(非妓)如同攀附权贵的官员们,你争我斗,拼了命的去搏一个衣食无忧的自由和前程。
  总之,想要在这浓缩了社会百态、人间缩影的小小教坊司中“好好活着”,实属不易。
  她的第一步,就是想要眼前年轻稚气的自家姑娘,切莫去动自杀念头,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谁,就算先“苟且偷生”,也要活下来。
  一旁的映雪,听见凝霜赞同自己的说法,面色不免染上了一抹喜悦。
  望着脸色仍有些发白的盛知春,她神情认真的附和道。
  “姑娘,凝霜姐姐说得极对。唯有活下来,我们才好筹谋后面的事情!不是还有姑爷吗?他必定会帮姑娘您的!”
  后面的事情?
  是离开这里?是找到散落四处的族人?还是去寻母亲?抑或是查明父亲之事……
  盛知春还不敢想那么长远。
  再说斐然,他可想到法子了?
  不知为何,盛知春的心里忽而不甚确定了。
  她默默俯视着两个耿耿此心的婢女,感慨良多。
  凝霜为了替她来教坊司,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结果,自己还是陷在了这里。
  映雪亦是。
  唯有活着,才不辜负映雪的一片忠心,亦不枉费凝霜的苦口相劝。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矜贵的侯府嫡女,现今最大的抱负居然只是活着。
  是不是太讽刺了?
  盛知春不禁想要苦笑。
  大脑却在此时,突然嗡的一下,荡起阵阵耳鸣。
  盛知春的耳畔边,盘桓起母亲倒下前的谆谆叮嘱。
  “春儿,要活着、好好活着……”
  活着!
  母亲!
  小小的人儿蓦然怔住,没再嚎啕出声,只是美眸默默的噙满了泪花。
  她红着双眼,浑身一软,便无力的跌坐在了厚毯上。
  质量上乘的中衣,软软塌在她瘦弱的臂膀上,乌鸦鸦的青丝散乱下去,随意铺在肩头。
  肤色雪白的脖颈线条流畅,延伸而下,勾勒出半丘巍峨。
  要在惯常,定是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只是此刻,她软绵绵歪坐在地上,小脸彷徨,端然一副深受打击的娇弱模样。
  颇有种破碎的美感。
  凝霜和映雪只瞧上一眼,就心疼坏了。
  全身痛到不行的凝霜,伸出双手去扶盛知春。
  她鼻音很重的温柔出言。
  “姑娘,咱们先起来,别感染风寒,糟践了身子。”
  凝霜近乎桃李年岁,大上盛知春四五岁,扶起浑身娇软的人儿,自是毫不费力。
  此时的盛知春,心中牢牢谨记母亲在最后时刻对她的嘱咐。
  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在这教坊司中,活出个人样。
  纵然……很难!
  但是,事在人为,不是么?
  还有,母亲是否还活着?
  活着的话,会在哪里?
  不在了的话……会魂归何处?
  另外,父亲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有什么隐情呢?
  她都想知道。
  只不过现下,盛知春知晓,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
  她就连听从母亲的话,光是在这个吃人的教坊司中活下来,都甚是艰难。
  可是……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了。
  既来之则安之,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丫鬟说得对,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好好活着。
  思及此,她便主动扶住圆桌边缘,坐在了旁侧的金丝楠木雕花椅上。
  高烧了几日,她总觉得浑身酸软得紧。
  纤细的柔夷拢了拢中衣,虚弱无力的颔首启唇。
  “好,我听你们的,好好活着。我们三个人都要努力的活下去。”
  听她如此说,其余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凝霜竟是发现,自家姑娘稚气的小脸上,好似没了先前的恍然。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与年龄不大相宜的理智。
  她不禁在心里暗道:真是难为姑娘了,被这一场不测风云逼着成熟了不少。
  更是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护佑自家姑娘的周全。
  万不能辜负分别前老夫人的急口叮咛。
  *
  “嘎吱——”
  就在这时,雕花格扇木门却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屋子里的三人下意识往门边看去。
  便见一个身穿鸦青色暗纹宽厚外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
  头上和肩上,撷满了白茫茫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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