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哲抬起头，直视她的眼底，幽深的双眸中写满了担忧。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
　　苏漓耸了耸肩，轻笑道。
　　他一双俊眉皱得更紧了。
　　“愚蠢！不过就是离个婚而已，至于寻死觅活？！”
　　他以为她之所以大病一场，都是因为和薄倾离婚。
　　苏漓直乐，“谁说我要寻死了？”
　　“那你还在梦里哭得撕心裂肺的。”
　　苏漓沉默了几秒，说：“我只是想起了十八岁那年……”
　　见她欲言又止，顾怀哲心感郁堵，哼了一声，语带嘲讽。
　　“哦，你那精彩的十八岁？”
　　精彩？
　　那是她一辈子走不出来的阴影！
　　她倏然抬头，突然就不高兴了。
　　“谁告诉你，十八岁都是精彩的？对有的人来说，那可能是一辈子的伤痛，是永远无法回头的离别，甚至是有人一生的转折！”
　　她颤着唇，紧紧咬着牙，眼眶里透着委屈。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顾怀哲怔怔地望着她，眉心深蹙，薄唇紧抿着。
　　难道，她想起了那个人？
　　“抱歉。”
　　他退回到座位上，眉眼深沉。
　　“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在过去，一直走不出来。”
　　她顿住，嘴唇抿得紧紧的。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正因为她还活在过去，所以这些年一直和薄倾形同陌人。
　　她抓着床单，低下头，心事重重。
　　继而，又听见顾怀哲说：“如果心里有委屈，有难过，或是有什么阴影，你大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免费当你的垃圾桶。等你说出来了，说不定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当然，在你信得过我的前提下。”
　　她一怔，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深邃的双眸似清澈见底的潭水，那样的清莹剔透，不染一丝杂质，勾着人不自觉地将心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苏漓说了许多许多。
　　她和薄家两兄弟的过往，那些她梦里梦见的场景，一一倾倒而出。
　　长久以来压在胸腔深处的心事，裹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全都倾泄了出来。
　　“那天，我也像今天这样大病了一场，在医院昏迷了很长时间，因此错过了薄琛哥哥的葬礼……”
　　“薄倾就像消失了一样，好几天没见他的人影。直到我出院后才听说，他已经出国了。”
　　“后来薄老爷子和我说，临走之前，薄倾在家里跪了很长时间。说该死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他大哥，还说要和我取消婚约……”
　　“薄老爷子让我自己选，是选择保持婚约，还是如薄倾所愿。我选择了保持婚约，因为薄琛哥哥说了，我们要好好的，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顾怀哲默默地坐在苏漓面前，看她缓缓道出她和薄倾之间的过往。
　　结束时，苏漓深深地叹息一声。
　　“我嫁给薄倾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他是我的初恋，其次是想给我母亲治病。”
　　“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薄琛哥哥。”
　　顾怀哲一直静静听着，目光未曾从苏漓的脸上移开过。
　　他眼里的压抑和不悦一闪而过，幽幽地问：“你是为了完成薄琛的心愿？”
　　“不是。”
　　苏漓摇了摇头，“是为了赎罪。”
　　“赎罪？”
　　顾怀哲不懂。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变得微红。
　　“我婆婆说得没错，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薄琛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顶着发烧的身体去海边教我冲浪，也就不会遇见那个溺水的外国小男孩儿，他就不会跳进海里，因此丢掉自己宝贵的生命！”
　　“我明知道薄倾不爱我，薄夫人怪我，我嫁过去只会受到他们的冷落，可我还是做了选择。因为我觉得，那是我欠他们的！”
　　“他本该是前途光明，未来不可限量，却因为我英年早逝。我就该代替薄琛哥哥，守护薄倾，守护薄家……”
　　苏漓说着说着又哭了，眼泪如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往下掉。
　　“薄倾走的时候说，该死的人是他。其实他说错了，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够了，苏漓！”
　　突然，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扣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顾怀哲攫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地道：“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一场意外！那时的你，也不过才刚满十八岁而已！”
　　“何况，薄琛挽救了另一个男孩儿的性命，那场意外并非毫无意义！”
　　苏漓怔怔地望着他。
　　良久，才从喉间吐出两个字，“……是吗？”
　　“当然！”
　　顾怀哲的目光一直定焦在苏漓的脸上，似生怕她再胡思乱想，紧紧锁住她不放。
　　“我看过当时的报道——薄家继承人，泳坛新星的坠落，当时那篇报道轰动一时。”
　　“薄琛的死的确令人惋惜，可我相信，如果他还活着，遇到同样的情形，他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顾怀哲的声音就在耳畔，近在咫尺，低沉、清晰，十分有存在感。
　　“人要往前看，薄琛还在的话，一定不希望你为了他，活在过去走不出来。”
　　苏漓怔怔地望着他，目光停留片刻。
　　手腕上沉沉的力量已经将她从悲伤的情绪里拉回来。
　　良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人是得往前看。”
　　那时候她常感亏欠，日渐生出有罪感。
　　所以，心甘情愿接受现实的不恭，薄倾的疏远冷落，薄家的苛待，外人的误解……
　　仿佛受越多的苛责和惩罚，她的愧疚就会一点点减少。
　　可眼下不同了。
　　即便她有罪，该还的也都还清了。
　　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顾怀哲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才松了手，起身问道：“我给你带了些水果，你要不要吃一点？”
　　苏漓这才发现，旁边的水果篮里应有尽有。
　　“我想吃苹果。”
　　“等着。”
　　他脱了西装外套，挽高了衬衫袖口，从水果篮里拿了最大最红的那一颗苹果。
　　洗净之后，又用小刀削了皮，切成均等的小块。
　　一系列动作流畅完美，赏心悦目。
　　苏漓望着他，不禁有些失神。
　　顾怀哲转身将装着苹果块的盘子递给她。
　　苏漓伸手去接的同时，下意识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