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今日的品香押宝照例是五轮,前四轮为寻常鉴香猜香方,以最快速度答出正确香方者为胜。
陈奇胜从进门起,整个人眉飞色舞,蠢蠢欲动。他扬起下巴看了圈在场的赌香客,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妹妹仔,第一轮品香就要开始,你准备好没有?”陈奇胜见坐在身旁的女孩一直淡定嗑瓜子喝茶,忍不住问。
江雪倾听到亲热的称呼,忍不住翻了翻眼皮:“我叫阿倾。”
陈奇胜立马顺杆往上爬,笑眯眯问:“阿倾妹妹,一会儿品香你跟我一起上,还是你独自上去?”
“我们第一轮不上去。”
“啊?不上?”陈奇胜惊诧,“我们不参与,别人怎么知道我们的实力?”
他一心想趁抱住高手大腿的时机大展拳脚,赢他个五连大满贯,叫那些笑话过他的人全都大跌眼镜。
江雪倾又抓了把瓜子,边嗑边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
“你想赢,就得听我的。”
陈奇胜激动的心情瞬间被兜头冷水浇凉一半。
他实力不足心中没底,虽然学人玩香时间不算短,可仍旧是个老被打眼的品香门外汉。
假如今日不是倚仗身边这个女孩,他铁定不敢进门就豪掷赌注,把他那样宝贝玉辟邪押注到台上。
“行吧,都听你的。”陈奇胜摸摸鼻子,无可奈何地耐下性子。
第一轮很快开始,台上主持品香会的人依旧是上次那位静安香堂的资深合香师。他一眼便注意到坐在台下陈老板身边的女孩。
第一轮的题主合香丸被撑在荷叶状瓷碟中,摆放在一张明制红木翘头案上,每位参与者都有三分钟时间可以上台细细品鉴。
坐在陈奇胜左手边,手里捏着串佛珠的谢顶男人,上台品香后回到座位,见陈奇胜一直坐在原位没动静。
他竖起大拇指,打趣:“陈老板不上去品鉴,坐着就能写出答案,了不起啊。”
陈奇胜当然很想参与,可偏偏他身边这位高手没动静。
他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佯装满不在乎地哼哼了声:“第一轮赌金少,香方最简单,答对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就留给你们玩玩好啦。”
坐在陈奇胜后座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伸头凑上来。
“陈老板今天很有信心嘛,是有高人指点?”他边说边把目光落在江雪倾身上来回巡视,笑容充满暗示,“这么漂亮的妹妹,陈老板换红颜知己啦?”
江雪倾自然感受到这番不怀好意的打量,她懒得搭理这种小角色,自顾自嗑瓜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陈奇胜却怕那人得罪他请来的‘大神’,万一阿倾妹妹不开心半途跑路,他今天押注在台上的那枚价值五百多万的玉辟邪可就悬了。
他人胖满脸横肉,笑嘻嘻的时候还挺和气,可眼神一暗,脸上那股凶狠劲便显露出来。
陈奇胜混堂口出身,后来洗白从商,可在道上依旧叫的上名号。他在江雪倾面前伏低做小,是因为他惜才知道谁能帮他赚钱,互惠互利。可对待挡他财路的人,那可就是另一副面孔。
“强仔,你是不是忘记今年的店面房租,还没按时汇款到我公司账户。”
这个坐在陈奇胜后桌叫强仔的人,闻言立马背脊一寒,浑身汗毛倒竖,脸上的轻松表情肉眼可见的瞬间变得紧张。
他刚才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记陈老板从前是混堂口的大哥。
虽然陈奇胜洗白后已经很久不明面上收保护费,可在那一街区做生意的人无人不知他的名号,都知道要守规矩,主动定期以采购往来形式往陈奇胜开的贸易公司账户里汇款。
“呵呵,陈哥,立马就汇,我现在就去给财务打电话。”强仔干笑几声,抱着手机几乎是逃窜出门,连第一轮品香都不参加了。
先前挑事的那个谢顶男并不知道陈奇胜从前的身份,但做生意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他见状立刻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坐回自己座位。
江雪倾完全没去搭理这些事,她嗑了会儿瓜子觉得口干,握起叉子吃果盘里的果切,咸甜搭配。
自从落海后这两天口袋里没钱,她连吃饭都成问题。今早出门前也只吃了小弟做的三文治,这会儿早就饿了,暂且只能拿瓜果茶水填填肚子。
很快地,一盘果切被她一人吃光。
第二轮,江雪倾依旧没有上台的意思。
陈奇胜有点心急。
小声问:“阿倾妹妹,这轮我们还不参加?总共就五轮,眼看就要过去一半。”
“想吞大鱼,就要学会耐心点。”她点点吃空的果盘,“还有没有?叫他们再上一盘。”
“你是不是饿了?”
“有眼力见。”江雪倾夸了句,转眸想了下,“我记得楼下附近有家店的蛋挞很不错。”
陈奇胜立即会意,抬手招呼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对他耳语几句,又塞了几张钞票给他。
不一会儿功夫,两盒热气腾腾刚出炉的蛋挞买回来,顺带还有杯冻鸳鸯。
江雪倾眉开眼笑,捏起一只软乎乎的热蛋挞往嘴里送。咬了口,赞道:“真好味。”
陈奇胜以为自己这么周到,买蛋挞还附赠饮品,前后体贴伺候江雪倾,她肯定会施展拳脚帮他大赢一票。
没想到,等到第三轮开始,江雪倾依旧坐在原位,毫无起身上台的意思。
陈奇胜有些压不住火气,握拳在茶几上敲震一声:“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今天他被这个女孩子给耍了?
上次品香会她是故意靠近自己,帮他赢下几局,博取信任。现在到了千万级高端局,她真面目显露。难道她是静安香坊派出来诈他的托儿?
“痴线。”
江雪倾白了他一眼,伸出一根刚捏过蛋挞皮还油滋滋的食指指尖,朝台上点了点。
她在观察茶室内其他人的同时,台上的合香师和他的助理们也在悄无声息观察她。
如果前四轮品香她出手展露实力,就会给台上的合香师足够时间观察她。
说不定等不到第五轮开始,静安香坊的合香师就会用其他方法阻止她上台。到时候只留陈奇胜一人进入赌注最高的第五轮品香局,结局只会是一个。
这种情形下,先展露底牌的人不是痴线是什么?
陈奇胜只是在品香上没有天赋,却不是个愚笨的人。
江雪倾一指,他稍稍琢磨就秒懂意思。
他刚才差点按不住火气发火,眼下搞清楚缘由,也没死撑面子,反而立马想办法补救。
陈奇胜见江雪倾杯盏里的茶水见底,他亲自为她斟茶倒水,老老实实道歉:“对不住,阿倾妹妹。我这人大老粗来的,脾气燥。”
“火气大就喝点参茶喽。”江雪倾接过陈奇胜递来的杯盏喝了口茶水,她并没有生他气。
陈奇胜见状,态度更好:“是是是,一会儿品香会结束我就去喝参茶降火。阿倾妹妹稍晚有没有事?我请你吃顿饭啊。”
“吃饭的事延后再说,第五轮就快开始了。”
千万级
Vol.2
所有人都在期待今日赌香最精彩局到来,第五局押注准入门槛三百万起。
陈奇胜进门就押注五百万玉辟邪,其他有能力追加到第五局的只有三人,累计押注金额接近两千万。
也就是说,第五局的胜出者将一人独得两千万,外加静安香坊在这轮中拿出的彩头极品香。
五十多坪的茶室内,赌注高达两千万,在场的赌香客无不热血沸腾。
明面上的赌注追到千万级,参与这轮的又是VVIP,每个人都是身价不菲。不止陈奇胜一人带了帮手助力,其余三人每人身旁也分别带着一或两个资深业内人。
“本日第五轮品香局,现在开始。这轮我们静安香坊会拿出这个月的店内新到的极品香,供各位赏鉴。最快且全部答对香方配比者,胜出。”
合香师一挥手,一位助理从门外款款走进来。
静安香坊每月拿出的镇店宝贝都不同,今日被捧出来的是一个香粉盒,看形制和瓷面釉色是北宋官窑,光装香粉的容器都是件古董。
参与第五轮赌香的四人被安排在前排,其余人只能在后排进行观赏。
陈奇胜离得近,看得格外仔细。
他洗白后觉得自己身上江湖气太重,就学人附庸风雅,参与过不少场拍卖行商拍,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他正在仔细瞧面前的香粉盒,跟在他身旁的江雪倾已经轻声开口。
“北宋官窑的古董。静安香坊这几年生意不错,看来你们没少给他们捧场嘛。”
江雪倾说的很隐晦,翻译过来大白话就是像陈老板这些大冤种,这些年参与品香会,给静安香坊贡献不少资金。毕竟赌客小输小赢,最大赢家只会是庄家。
陈奇胜被戳脊梁骨,眼前人是他的救星,他骂也骂不得,连回嘴也不敢,只好把委屈往肚里吞。
猛男心里苦。他也想赢一票大的,奈何自己不争气。呜呜。
江雪倾抬眸看向在台上主持的合香师:“香粉装在香粉盒里,就这样品鉴,怕是无法品出所有香材吧?”
既然是高端局,赌注又是千万级,必定和前面四局不同,需要猜出的香方配比自然难度高深。
这位静安香坊的资深合香师微微一笑,刚才他只能远远观察江雪倾,这会儿她人在他跟前,细细端看,这个小女孩满身灵气,如果能招揽入香坊,说不定将来能做活招牌。
他心底对江雪倾有好感,语气也格外客气:“这一轮品的是极品香,自然和之前不同。我会亲自以隔火熏香法,为在场各位引香品鉴。”
江雪倾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座位前,抽了张纸巾把捏过蛋挞皮的手指指尖每一根都擦干净,又以茶水漱了漱口。
既然香坊拿出的是极品香,她自然要以礼相待,将自己收拾妥当,调整到最佳品香状态。
其余三位陈奇胜的竞争者,已经各自带着自己的助手围在台前,占据最好的方位,等待合香师焚香,准备第一时间依据香气辨别香材种类,写出正确答案。
陈奇胜人胖体型面积广,他左右开摆,很快把围在台前的两人挤开,转头笑着朝江雪倾招招手。
“阿倾妹妹,我给你占了个好位置。”
江雪倾走过去,神态自若地站定。
“过去点,别挤着我阿妹。”陈奇胜嫌右手边的人胳膊碰到江雪倾,伸手驱赶。
被陈奇胜硬挤开的两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地又往右侧挪动两步。
品香正式开始,资深合香师技艺超群,隔火熏香埋的香灰形状状似休眠火山,点燃时香气袅袅升腾,却不见一丝白烟,香味悄无声息浸润整间茶室每个角落。
陈奇胜深吸一口气,闭眼感叹:“果然是极品香,闻起来就是和别的不一样。”
其余三个入门的品香客,如看痴线的表情扫了眼陈奇胜。
品香需要细嗅。
江雪倾自然不会像门外汉陈奇胜一样大口嗅闻香气,她站在下风处,香味腾起分前中尾三道香段。
她心里其实很快有了香方答案,可闻到尾段香气时,她有点犹豫,静下心,再次仔细嗅闻。
正当这时,刚才被陈奇胜挤到右边的那位竞争者带着助手最快写完答案。
“我有答案了。”他举手示意,把自己写的香方内容递给合香师看。
合香师看完后,略表遗憾地对他摇头示意。
“抱歉,香方答案不正确。”
“怎么会错?我闻的清清楚楚,就是这几味香材。”那位竞争者带来的资深业内人助手一脸不敢置信。
另一人也在他的帮手助力下写完香方:“我也有答案了。”
合香师看了看,依然摇头。
“还是不对?”
此时,台下那些没有获得此轮品香资格的赌香客们开始悄声议论。他们中有些也是多年鉴香的老手,虽隔得有些远,可极品香的芬芳在屋内萦绕,多多少少能分辨出一些香材用料。
“这题并不难,我闻着像杨贵妃帷中衙香。”一人说。
另一人附和:“我也觉得像这个香方。”
第三人笑道:“如果真这么简单,哪里对得起下注的两千万。别乱猜了,能拿出极品香做彩头,肯定这么容易的。”
陈奇胜围在台前,已经有两人报出答案,他心急地盯着江雪倾。
“阿倾妹妹,有答案了吗?”
“着什么急。”江雪倾斜乜了他一眼,继续站在原地思考。
江雪倾没有在纸上写下香方答案,快把性急的陈奇胜给急死。
他一边紧盯剩余的最后一个对手的情况,一边期盼着自己的阿倾妹妹赶紧落笔写答案。
陈奇胜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对手和他带着的助手两人一顿商量,终于想通答案,在纸上落笔。
“他们也要交答案了!阿倾妹妹,我的玉辟邪啊!”陈奇胜急得抓耳挠腮。
江雪倾却在此时挪动脚步换了位置,走到香味的上风处。她抬手做扇,将香味拢到自己的鼻腔中,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吸。
“我有答案了。”
江雪倾睁开眼,举手示意。
几乎是同时,最后一位竞争者在纸上写完答案,刚要举手,被江雪倾捷足先登。
福星
Vol.3
因为是江雪倾先举手开口,按照公平机制,先举手者先拥有优先答题权,她成为第三位公布答案的人。
站在他们左侧的最后一位竞争者不服,抗议:“她没有把答案写在纸上,我们已经写好了,应该由我们先回答。”
陈奇胜见状正要发作,立在台上的合香师先开口:“静安香坊品香局没有规定非要把答案写在纸上才作数,由人口述也是一样有效的。”
江雪倾转眸看向合香师,正巧迎上对方投向她的目光。
“你们拥有答题权。是陈老板亲自回答,还是由你代答?”
陈奇胜忙说:“她替我答题,她的答案就是我要说的答案。”
最后一位竞争者还不服气想继续阻拦,陈奇胜侧步上前,直接整个人挡在他们面前。
“阿倾妹妹,你只管答题,答对答错都算我的。”
江雪倾神情始终淡淡的,看起来既不像前两位竞争者身旁带着的资深人士那样老成持重,又不像被陈奇胜拦在身后的那位竞争者一般信心十足满脸不服。
她面向合香师,双手背在身后,声色和缓:“在场诸位都是识香品香多年的老行家,势必已经辨别出这张香方是赫赫有名的杨贵妃帷中衙香。”
她刚开口说第一句话,台下人便一片哗然。
早前就有人猜测这轮的香方题目是杨贵妃帷中衙香,此时被她亲口说出来,有人便马后炮自鸣得意。
站在台上右侧的一位竞争者道:“小妹妹,这个答案我们刚才回答过,合香师说是错误的。”
另一个先前被陈奇胜挤到右边的竞争者,幸灾乐祸附和:“看来陈老板五百多万的玉辟邪是要不保喽。”
合香师原本很看好江雪倾,没料到她说的答案也是这个。他刚要开口亲自否定,把答题权交给最后一位竞争者。
江雪倾抬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还没有说完,你们急什么?焚香能叫人平心静气,看来这千金难得的极品香,也没法净化你们的急性子。真是可惜了这盏好香。”
“你什么意思?”三位同台竞争者全都被江雪倾一句话阴阳到,异口同声要讨个说法。
陈奇胜腆着肥肚腩,护短地替江雪倾挡住面前三人。
“阿倾妹妹,你继续答题,这里交给我。”
三人中有一人是知晓陈奇胜从前混道背景的,他敢怒不敢言,又好心小声提醒另外两人注意人身安全。
台上的纷乱很快平定。
合香师猜不透面前这个小女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问:“你刚才已经回答过香方,可答案是错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答案是杨贵妃帷中衙香?”江雪倾挑眉反问。
合香师不明所以,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雪倾余光瞥见身后矮几上的香炉。刚才陈奇胜和其他三人起冲突时,不知是谁不小心推动过矮几,摇晃到香炉。此时香炉无人照看,正中心的香灰火窗稍有下陷,眼看快要闷香。
她反客为主,走到矮几前落座,拿起搁在一旁的香勺,用尖细的尾端在香灰顶端开出的火窗上,极有技巧的轻轻挑拨了两下。
合香师转头便瞧见她的操作,不由眼神一亮,流露出惊艳神采。
台下众人看不懂,可他身为从业二十余载的资深业内人一眼便能看明白。
合香师中能做隔火熏香的人很多,可是能救将要塌陷的香灰小山的妙手却极少。
这个女孩竟真人不露相,巧手妙如天成。她的侍香段位恐怕与他不相上下,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顶多才十八九岁。
正当合香师专心打量江雪倾时,她已经将香炉中的香灰小山‘救活’,空气重新流入火窗,底下埋着的香碳充分燃烧加温,清冷而馥郁的香气袅袅释放。
江雪倾放下手中的香勺,抬起眼帘望向众人,她声色沉稳。
“沉香七两二钱,桟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二两,麝香八钱,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三钱。这是传世香方杨贵妃帷中衙香的惯用配比。可今日品香会静安香坊别出心裁,替换了其中一味香材,才让第五轮赌香的答案变得扑朔迷离。”
“替换香材?这不可能!我闻着就是杨贵妃帷中衙香,香气一模一样。”
“香材都被替换了,还能称作杨贵妃帷中衙香吗?”
“难怪之前韦老板和许校长的答案都是错误的,香方竟然是改写过的。”
底下的赌香客们议论纷纷,有人好奇心切追问。
“你说香方被改写过,无凭无据,空口白话,你倒是拿出证据。”
“就是,年纪轻轻,张口就说改写香方。你以为传世香方这种东西,是阿猫阿狗随便哪个人更改就可以用的?”
江雪倾没去搭理台下乱哄哄的嘲讽和追问,她只顾自己继续说。
“当今众多香坊合香,常用于这张香方的沉香来源大多是越南富森,其香味清雅,香醇,爆发力强。前调和中调与同样香气极具穿透力的白奇楠十分相似,但白奇楠天性具有凉感,后调藏有蜜乳与花果香。它与龙脑香的凉感极为相似,而杨贵妃帷中衙香的龙脑香凉感,只存在于整张香方的中后段。”
她稍作停顿,手指指向矮几上的香炉。
“这盏香炉中正在焚香的香材,从头至尾都有凉感,因此香气虽与杨贵妃帷中衙香极为相似,却不是那张香方。”江雪倾语气笃定,盖棺定论,“静安香坊是以白奇楠,替换了原有香方中的沉香和龙脑香这两种香材。”
她的大胆言论震惊到台下一众赌香客,议论声止,所有人将疑惑目光投向在场唯一拥有答案的合香师。
“这就是我的答案。”
江雪倾款款起身,走回到陈奇胜身旁。
合香师一直静立在明制翘头案前,如一位高深莫测的旁观者。
今日第五轮的香方,是他在店主授意下动手脚调动的,为此下了许多心思,前后用了足足一个多月。原以为这次的彩头和赌金全都会稳稳收入静安香坊囊中,没料到半路竟然杀出这样厉害的品香高手。
他一时愣神,双目定定地注视着江雪倾。竟被她身上自然散发的从容气势镇住,一时间忘记面前人是一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
合香师眼中满是惊艳与赞叹,情不自禁举起双手,轻轻拍了下掌。
台下众人见此,全都面色惊愕,不可思议般望向江雪倾。
难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然真的猜对了第五轮的香方?
踢到铁板
Vol.4
从二楼茶室下楼,时不时有人向陈奇胜道贺,恭喜他一举赢下本月最大赌香局,将两千万赌金和静安香坊的极品香收入囊中。
陈奇胜一脸憨笑,心情好的恨不得当街给路人派发利是包。
输掉第五轮赌局的另外三人见陈奇胜被人围着道喜,全都满脸菜色,输钱又伤心,心有不甘地离开香坊。
刚走到门口,陈奇胜主动掏出支票夹,开出佣金金额后签上大名,把支票递给江雪倾。
“阿倾妹妹,佣金你收下。”
陈奇胜这人之前在道上做大哥时,就是有情有义言出必行,所以受人拥戴。洗白后本性不改,依旧信守承诺。
他腼腆地笑笑,观察江雪倾的面色后,试探性问:“这回我能加你微信吗?”
江雪倾收下支票,心情不错。她和陈奇胜这个人打了两次交代,总体感觉这人人品还不错,可以继续来往。
她习惯性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落海丢了手机和钱包,这会儿连张用于收款的银行卡都掏不出来。
“怎么了阿倾妹妹?”陈奇胜见她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东西,好奇问。
江雪倾并不想把落海的事情告诉不相干的人,随口乱扯了个理由。
“手机和钱包被人偷了。”
陈奇胜撸起袖子:“是哪个小毛贼不开眼,竟敢偷我阿倾妹妹的东西!告诉我,东西在哪里被偷的,我让手下人立即去查,时间短的话很快就能帮你追回来。”
“不用了,我也记不得是哪里丢的。”
陈奇胜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了下:“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叫人去给你买个手机。现代人没有手机总是很麻烦的。”
“行吧。”江雪倾一口答应。
……
陈奇胜手下办事效率极高,只不过一会儿功夫,立马带了一部最新款手机回来。
陈奇胜把手机递给江雪倾,江雪倾从纸袋里掏出手机,发觉还附带一张手机卡。
陈奇胜解释:“补办卡需要时间,先用这张卡对付几天。”
江雪倾没什么意见,反正她补办身份证和银行这些还需要好些时间,这段日子就暂且用这部手机保持联络。
“买手机的钱我兑换支票后转给你。”
“不用不用,手机当作送给你的。”陈奇胜搓搓手,一脸殷勤笑容,“往后我还得继续倚仗你这位福星,你说是不是,阿倾妹妹。”
江雪倾见他这么一张肥头大耳的脸,偏偏堆满真挚又期盼的笑容,说有多违和就有违和。
她挪开视线:“OK,加个联系方式。”
手机里已经下载好几款基础软件,她登陆APP,把二维码递到陈奇胜面前。
陈奇胜喜出望外,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用自己的大号加江雪倾。
这个号他平时并不会随意添加好友,只用于家人和身边一些亲近朋友之间的联系。非常正经。
江雪倾点通过,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加好了,我走啦。”
“用不用我的车送你?”
“不用,拜拜。”江雪倾挥挥手,潇洒离去。
***
她这次获得的佣金接近八十万,陈奇胜很爽快支票上填写了整数八十万。有了这笔钱,江雪倾打算租个单身公寓先搬出去。等想好办法彻底摆脱江广昌后,她需要尽快进入梅香堂。
不知道门店最近有没有招聘?也许她可以从初级合香师做起,一步步深入梅香堂核心。
江雪倾边想着往后的计划,边搭电梯上楼。
公房很窄,一层住着许多户人家。她还没走到家门口,便听见一阵嘈杂的打砸声,伴随高声辱骂传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老子躲起来,你这个臭小子可跑不掉!把钱藏在哪里?赶紧交出来!”
江雪倾听着声音来源不妙,加快步伐一口气穿过走廊跑到家门口。
邻居们显然都听见有人催债,全都门窗紧闭,不敢吱声。
只见走廊两侧被人用红油漆喷了大字,江家大门敞开,里面被砸的乱七八糟,而江池那么单薄一个少年,愣是挡在江雪倾的隔间门帘外。
他双臂展开,满脸不屈。
“不可以进去!里面是我阿姐的房间!你们不许进去!”
“滚开!臭小子!”一个光头蹬腿一脚揣在江池的腹部。
下一秒,一只啤酒瓶砸在光头后脑勺上,瞬间皮开肉绽。
“叼你老母!死八婆,居然敢拿酒瓶砸我!”光头一手捂住后脑勺,发现鲜血糊了满手。他怒气冲天,叫喊着其他两人一起冲,“给我上!打花这个臭三八的脸!”
“不许碰我阿姐!”催债的上门时,家里只有江池一个人,他被打得不轻,脸上挂伤,刚才腹部还被重踹了一脚。他忍痛冲过去挡在江雪倾面前。
“连这个臭小子一起揍!”
催债的一共有三人,胳膊上都纹了刺青,全是混道上的。
港城自回归后枪械管制严格,但刀具棍棒却不严禁。
三人从腰间掏出刀,一人控制住江池,另外两人朝江雪倾包围过去,竟真的要抓住她的手把她的脸划花。
“阿姐!”江池急得想扑上去救江雪倾,可他身板单薄,根本冲不过去。
光头一手握住刀柄,一手要去抓江雪倾的头发。还没近她身,光头突然眼前一黑,竟被江雪倾随手抓起当作武器的抹布击中左眼。
他痛得捂眼倒退,厉声指挥同伴:“抓住她!”
江雪倾又摸到拖把,当成长棍,一棍当头劈砍下去,冲上前的另一人被她打退。
在她打斗中,一张纸从她上衣口袋里飘落在地。
光头正满头是血的捂着眼睛,低头瞧见地上的纸,他弯腰捡起发现居然是张支票。
“TM的有钱不肯还!故意耍我们!”
他正想把支票据为己有,忽地瞟到支票签名栏上赫然签着一个大名。
光头顶着满头鲜血,嘴唇发颤,连腿都在哆嗦。
“陈……陈老大……的签字。你……你认识陈老大?”
光头的两名同伴见他这副惊惧模样,又听到陈老大的名号,全都停下来疑惑地盯着他手中的支票。
“陈老大?”江雪倾并不知道陈奇胜的名字,但听静安香坊里的人称呼他陈老板。她歪了歪脑袋,“哦,你说肥佬啊?”
“对!陈老大胖胖的。”光头立刻确认支票就是陈奇胜开具的,他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弯,顶着张血污的脸竭力扯起个笑容,“你是陈哥朋友,不早说,早说就不会惹那么大误会啦。对不起,小阿姐,千万不要跟陈老大说我们来过这里。”
光头简直想立刻给江雪倾跪下去嗑一个。陈老大的朋友,他们这种小喽喽可得罪不起。
“阿姐,他们怎么回事?陈老大又是谁?”江池站在一旁满脸迷惑。
江雪倾丢开手里的拖把,摊摊手。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此时,江雪倾塞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提示声。她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因为没有设置过文字,语音消息直接播放出来。
屋内响起一个和善中透露着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
“阿倾妹妹,我是陈仔呀。我刚想起来支票去银行兑现最快要两天时间。你要是急着用钱的话,我取现金给你送过去呀。”
我靠!陈老大居然对这个女孩自称陈仔?
真是救大命!他们今天讨债算是踢到铁板了。
此时屋内三个小弟面面相觑,扑通一声朝江雪倾跪下。
小阿姐
Vol.5
江雪倾是个聪明人,前后信息一梳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没有顺水推舟喊陈老板过来替自己撑场,而是打算从三个催债仔这里套些话出来。
“坐,我们谈一谈。”
江雪倾刚走到沙发前,三人中带头的小头目就是那个被江雪倾揍得最惨的光头,他很有眼力价冲上前,把弄得乱糟糟的沙发清扫一空,又用袖子擦干净一块地方,恭恭敬敬地请江雪倾坐下。
“您坐,我们站着就行。刚才真是对不起,我们现在就把客厅打扫干净。”光头说着就要招呼另外两人一起整理被他们打砸弄乱的客厅。
“停。”
江雪倾一开口,光头立马像是被设定程序般立正,满头是血的杵在她面前,听她发号施令。
陈老大的朋友谁敢得罪?只希望这位小阿姐千万别把他们三人今天做的事告诉陈老大,否则他们别想继续在道上混。
江雪倾拍拍江池的手臂,示意他把掉在餐桌下的纸巾捡起拿过来。
“把脸上的血擦干净,我有话要问你们。”
“是,我马上擦。”光头从江池手中飞快抽了几张纸巾,边胡乱擦拭满头鲜血边对江池道谢,“谢谢小弟弟。”
江池很不习惯,明明是个凶猛壮汉,此刻却对他彬彬有礼。他递完纸巾后,立刻回到江雪倾身旁坐下。
江雪倾双腿交叠,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三个催债仔。
“江广昌在你们这里欠了多少钱?”
“今天是八十二万。”光头身旁的一个矮个子黄毛仔抢答。
“今天?”江雪倾疑惑,“那么明天呢?”
另一个卷毛仔举手回答:“八十三万。”
“一天涨一万,你们放高.利贷的?”
光头为难地搓了搓鼻子:“小阿姐,不瞒你说江广昌这笔债欠了半年多,再拖下去利息只会越来越高。我们几个就是大哥底下跑腿办事的,没能力更没权力帮忙抵消这笔债务。”
江雪倾今天在品香会上赢下的佣金有八十万,再加上之前赢的那几万块,加起来是能抵消这笔赌债。
可赌狗的人生是没有希望的。
她今天能帮江广昌还清赌债,暂时给江池一个清净的生活环境。可是明天,后天呢?赌徒只要不死,就会一天天跑去赌,还完这笔肯定还会有下一笔。
江雪倾可没那么好心做善事。
她要的是一劳永逸。
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源头,让赌狗再也接触不到赌局,才能彻底还他们清净。
“阿姐,他们三个说的话可信吗?”江池一脸狐疑地凑到江雪倾耳边,小声说,“八十多万,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不可能还的清。”
江雪倾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先回房间,我跟他们再谈一谈。”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江池虽然才十四岁,可很懂得保护女生,特别是身边的人还是他的阿姐。
“乖啦,进去。没事的,他们不敢动我。”江雪倾对他笑笑。
光头连忙表忠心:“小弟弟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敢碰小阿姐一根手指头!我们保证!”
他们三个哪里敢动江雪倾,光头满头的伤还不够他们害怕的吗?再说陈老大的人,除了他们三个全疯了才敢动。
江池虽然心里担心,还是听阿姐的话先回房间。
等确定房门关闭后,江雪倾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
“这张支票上有八十万,你们可以立刻拿去银行兑换。余下的两万块钱,等我过几天补好银行卡后取款再给你们。”
“呃……这张支票……”光头感觉自己接到烫手山芋。要他拿着陈老大的支票去银行兑付,万一被陈老大的人知道,他的手脚还要不要了?
“这张支票有问题?”江雪倾问。
“不是,支票完全没问题。只是陈老大那边,万一知道我们拿了他的支票,我们几个恐怕……”
光头骑虎难下。他们现在跟的老大从前是陈老大的手下,后来陈老大洗白上岸,才把底下业务交给现任老大,严格来说他们都算陈老大的小弟。
“你只管去银行取钱,肥佬那边我会去说。”
“多谢小阿姐!”光头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一桩难事。他使了个眼色给身旁两人,“还愣着干吗?赶紧动手帮忙把客厅收拾干净。我们不收拾,难道让小阿姐亲自动手?”
“是!标哥。”
三个讨债兄弟转眼化身家政劳工,只十几分钟时间,把一片狼藉的客厅重新打扫干净。
冰箱门被铁棍砸扁半扇无法关合,卷毛仔蹲在厨房捣鼓了一会儿,放弃。
“小阿姐,冰箱门关不上。我们帮你扛下去找人修,明天肯定能修好送回来。”
“行啊。”江雪倾摆摆手,没什么意见。
黄毛手里提了一个血淋淋的塑料袋,满脸殷勤地跑过来:“小阿姐,冰柜压缩机坏了,里面这些野味都发臭了,我帮你带下楼去扔掉。”
冰柜?
江雪倾的目光顺着黄毛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客厅角落里横陈着一个雪糕冰柜,上面压着块木板,之前被当成置物架用。
她在这个家里总共待了没几天,之前并没有发现客厅角落还单独放置了一个冰柜。
“等一下。”江雪倾叫住他,“打开来,我看看。”
黄毛捏着鼻子,好心提醒:“很臭的。”
“打开。”
“哦。”黄毛老老实实蹲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塑料袋扯开。
顿时,一股肉类腐坏的酸臭味四溢而出,整个客厅全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殴的臭气。
“我去,谁拉了滩大的!”光头忍受不了冲到窗口干呕。
江雪倾用衣袖捂住鼻子,强忍着反胃感,凑近去看。
塑料袋里血糊糊的东西早前应该是被放在冰柜里冷冻,这会儿化开血水横流,但形状依旧清晰可辨。
太好了!竟然被她发现这东西。
想要彻底摆脱继父这个垃圾人的转机,老天爷为她主动送上门。
江雪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采,抬手叫来光头又向他问了几句话后,心中生出一整套计划。
暗藏真心
Vol.6
等三人离开后,江池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阿姐。”他低着头,像只下雨天被人遗弃的小狗。
“有事说?”江雪倾忙着把屋内所有窗户打开通气。虽然已经喊黄毛他们把那袋东西带下去丢掉,可眼下整间屋子臭的快不能住人。
她开完窗户还是觉得不行,拉起江池的手往门外走。
“窗户开着换气,我们去楼下茶餐厅边吃边说。”
“可是……”
“别可是了,这屋子臭死了。”
一条街上的茶餐厅、糖水铺每家里里外外全是人。江雪倾没耐心排队,领着江池到旁边的炸鸡店打包了汉堡可乐,带去附近小公园,两人坐在秋千上吃。
夜晚八点多,小公园不如白天热闹,只有偶尔散步或夜跑的人经过。
两姐弟啃着汉堡喝着可乐,如果没有那桩烦心事,一起吹吹夜风看看夜景也算美事。
很可惜,江池出生就摊上一个烂赌鬼老豆。
“阿姐,我有话跟你讲。”
“你说。”江雪倾前身为了保持身材,很少碰炸鸡汉堡这些垃圾食品,这会儿吃一次觉得还挺香。
江池满腹心事,没什么胃口。他脚尖点地,微微摇晃着秋千。
“我想好了,你走吧。”
“走去哪里?”
“江广昌和你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在法律上他算你的继父,可是还有我这个亲生儿子顶着,你只要走得远远的,不要被他发现踪迹,就不需要赡养他。至于那笔八十多万的债务,我会想办法……”
江雪倾一手捏着汉堡和可乐,空出另一只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下。
江池缩起脖子:“哎呀!你打我干吗?”
“臭小子,年纪小小,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说你会想办法,你还是个学生,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休学打工吗?就你现在的文凭,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再说你才14岁,雇用童工是犯法的,没有老板会用你。”
江池低着头,嘴唇紧抿。
“总之,你走吧,别管我了。那八十万……会把你的将来拖垮的。”他心情沉重,看不到希望和未来,“我知道我才14岁,港城没人会雇用童工。但我在网上跟人学编程,往后可以在线接单,能赚到一些钱的。”
“你对编程感兴趣?”
江池点点头:“嗯,你知道的,我向来理科成绩不错。老师觉得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破例没收我学费,课后在网上带着我一起学编程。”
“看来我很有投资眼光嘛。”江雪倾笑了笑,抬手用摸小狗的手势揉了揉江池的发顶。
江池这次没躲开,他声音蔫蔫的:“阿姐,对不起。”
“生在这种家庭,有一个这样的垃圾父亲,这些又不是你的错。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愧疚的话,帮阿姐一个忙啊。”
江池抬起头,茫然地眨眨眼睛。
“什么忙?”
江雪倾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贴过来。
江池像只听话小狗一样,乖乖地把头凑过去。听完江雪倾的计划后,他大惊。
“你这样太冒险了!”
“都说啦,风险越高,回报越高。”江雪倾挑了挑眉,笑容轻松。
***
自从那天落海后,涂山凛有些感染风寒,连着好几日入夜后就开始咳嗽。
他咳得并不厉害,又执意不愿意再特地去趟医院做检查。
黄管家叫佣人煮了川贝梨汤,亲手端来给大少润嗓子。听说他下午起就待在庭院里看工人种树,便一路端着梨汤找来。
“凛少,我让厨房炖了川贝梨汤,你喝几口润肺止咳。”
黄管家为涂山家服务二十余年,他的父亲是涂山家的上一任管家,老爷子在世时一直是他父亲服侍的。如今他接手,也是全心全意服务涂山家的每一位主人。
“先放到我房里去,我一会儿回去喝。”
涂山凛坐在轮椅上,肩头披着件深色羊绒披肩。
下午阳光微醺,明媚柔软的光晕如一缕薄纱笼在他身上,显得瘦削而憔悴。他的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手背上的肌肤白且薄,青色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
涂山家几房一直没有分家,这是当初老爷子立遗嘱时提的要求,他认为家族要团结聚力才能繁盛绵长。
涂山凛是涂山家的长孙,自然不会忤逆爷爷的遗愿。只是他嫌二叔那房人多太吵,所以自回来后就从原本的主楼居室中搬出来。他现在居住的小别墅,位于整个院落群的中后位置,远离中心主楼,胜在静谧清幽。
黄管家很懂察言观色,他没敢多劝,端着汤盅离开。
他刚走,阿卓拍拍手上的土,大步走到涂山凛身边。
“这个黄管家明明是二房那边的人,还总是对凛少你无事献殷勤,不知道汤里又被放了什么好料。”
阿卓和方宇哲都是当初跟在涂山凛身边,一起在岛上隐居十一年的人,彼此感情早已超乎寻常主仆关系。他为人忠心耿直,十分护主。
方宇哲摘下手套,也走过来,听见阿卓又在背地里吐槽,出声提醒。
“知道凛少现在处境腹背受敌,你还大声编排黄管家,是嫌我们少爷树敌不够多吗?”
“哼,我一会儿回去就把那盅汤倒掉。”
涂山凛了解阿卓的性子,点头同意:“嗯,倒掉吧。”
“你看,凛少也赞同。”阿卓扬起下巴,转怒为笑。
“红梅树移植情况怎样?”涂山凛身体不便,没有亲手栽种红梅,却一直坐在凉亭中,时刻观察那株树的情况。
那夜他花了点交换代价,才从江家后院把江雪倾那棵宝贝红梅挖回来,移植到他的院子里。
早晨养护花草的园丁报告红梅状态有点问题,他又连忙叫阿哲联络植物专家过来查看。这会儿没睡午觉,守在这里盯着专家查看红梅树情况。
方宇哲一板一眼道:“植物专家刚才查看过,应该是移植季节不对,红梅树出了点小问题,但专家说可以解决。”
涂山凛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始终聚焦在红梅树上。
方宇哲擦干净手,递上pad:“凛少,这是那个女孩子最近的行踪报告。”
阿卓中午就看过这份报告,他嗤之以鼻:“不找人跟踪她还不知道,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清纯,背地里居然和道上的人有来往。我就说这个女孩不简单,她之前在游艇上接近凛少就是别有所图。她最近还老往大屿山跑,搞不好又有什么新目标……”
涂山凛平静地打断:“行了,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他扫了眼内容后,把pad递回给方宇哲,眸光重新转回到那棵红梅树上。
“把人撤回来,不用再继续盯她。”
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