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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会儿梦到老爷,一会儿梦到杜阿七。
  梦到老爷拿着鞭子赶着马在稻田里踩秧苗,杜阿七上前去阻拦,老爷的鞭子一下下抽在他身上。她不知该怎么办,朝前冲过去抱住老爷的腿。老爷骂她:“臭婊子,你跟外边的野东西成一家的了?”
  醒来的时候,冒了一身冷汗。
  螽羽直挺挺躺着,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慢慢感到湿冷的夜晚像露水降下来一样变得真实,梦里荒唐的感觉散去了。可夜晚却比梦里更沉重,压得人胸口发紧。
  -
  老爷回来了。
  放一大串鞭炮,厨房里烧一大堆鸡鸭,还宰了两头猪请客。可见生意是做成了。不过就算不成,回来也总要犒劳底下的人。
  ——这些外头的事进行得如何,螽羽便不十分晓得了。
  螽羽跟着夫人到前堂去简单招呼了一番,见了老爷一面。
  老爷忙着跟亲朋敬酒,怕是连跟在夫人后面的是东东南南还是螽羽都没看清。
  晚上,老爷要回后院来吃饭。
  夫人换上一件桃红色的夹袄,插上玫瑰色芙蓉石的簪子,笑容也衬得更艳丽。坐在屋子里头,一边等老爷一边打络子,嘴里哼着小曲。
  螽羽坐在门边上,往屋里看着夫人。夫人生得真美,而且总好像什么也不担忧什么也不惧怕的样子。相比之下,老爷倒显得像个普通男人了。
  不过夫人倒也不是十全十美,比如夫人不擅长绣花也不擅长打络子,络子一会儿紧密一会儿稀疏,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疙瘩,恐怕只能等到来年端午节用来玩撞鸭蛋。
  待到夕阳的颜色从天边透出来,老爷走进院子里了。
  螽羽望着老爷,觉得老爷鬓边白发又多了些,腰膀又圆了些。风尘仆仆,衣襟是皱的。
  其实老爷长相周正大气,想来年轻时可说是个英俊端方的男子,不过大约是连年奔波、操劳商贸的缘故,如今周身整日环绕着匆忙疲累之感。
  螽羽站起来向老爷行礼,嘴角盈盈笑起来,眼神却透出哀怨之色。
  这个表情螽羽从前在青楼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是妓女们丢给久未造访的恩客看的。她被教训着学了个十成十的精髓,叫人看了心里像化了一样。
  果然,老爷立刻酥掉,他往屋里觑一眼,便悄悄执起她的手,轻声说“委屈你”。
  ——老爷和螽羽梦里的那个男人不一样。
  老爷对她说话一向是很温柔的。老爷的双手十分暖和。
  原本螽羽以为自己那凄怨又讨好的神情是装出来的,然而老爷这句“委屈”,却突然叫她眼睛一热落下泪来。
  螽羽真动了情,不觉忙把一只手抽出来拭眼泪,又将头偏了开去。
  老爷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这时夫人走了出来。
  “祐海!你有给我带礼物吗?吃的吗?”夫人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嚷着。
  老爷立刻松开螽羽的手,扶着夫人的肩膀,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屋里去了。
  螽羽还没来得及诉说自己这些天来遭受的委屈,手心里便已空空的,只剩下冬日的凉风吹过去。
【捌】动荡
  -
  夜里,螽羽迟迟无法入眠。
  冬日屋里虽然点了炭盆,但不知是燃得不够旺还是什么缘故,被子里总也暖不起来,手脚冰冰凉凉的,叫人只得把身子蜷缩起来,一动就冷。
  螽羽正烦躁于睡不着,忽然听见有人推了推门。察觉推不开,又轻轻地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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