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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便衣城警!安妮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在零点一秒之内便得出了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结论。她转过身,头也不敢回地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路上,两侧的景色在安妮的高速奔跑之中显得模糊,恐惧使她已经无暇担心一名如此飞奔的侍女是否会引起太多注意。她跑得飞速,却逃不过脑海中的各种念头逐个追赶上来:是刚才那些便衣城警杀了那群人?那群人为什么要被杀?因为他们觊觎量子矿?他们是怎么被城警发现的?城警是怎么知道这个集会的?难道……
安妮想起了集会的组织者,那个振振有词的小个子,还有红发的金属脸女人,他们并没有被杀死,而是在众人倒地的时候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这个场面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暗网上的那篇帖子肯定是组织者发的,组织者竟然是便衣城警……这个集会,是城警司在暗网是布下的圈套!
安妮终于反应过来,未登记的意念端为了防止被追踪,接入网络后的编码是在以每秒两个的速度不停变动的,更高级的意念端编码每秒变动得更多。波维塔那样的未登记意念端制作者会倾力让这个编码的变更尽量频繁,尽量难以追溯和定位,以保全上网人的身份隐私。城警司一定是因为无法直接在网上追踪觊觎量子矿的人,所以才举行了这样的一个线下集会,以方便把他们一网打尽!
原来暗网,也不是完全不被政府监测的。
安妮好不容易才跑回了暗息区,看见熟悉的家所在的楼房出现在视线内,才敢稍稍放慢了脚步。她十分后怕,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以及承受能力,她觉得有一块火烧的铁块堵在胸口,急需找人倾诉一番以平静心情。她能说话的人只有罗可,但是,如果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她就再也别想离开家门了,说不定窗户上还会被安装上防止她偷跑的不锈钢条。
她还能找谁说说呢?安妮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偌大的赛克塔拉城里,竟然如此孤独。
“再来一条!”一名穿着银色连体服的导演坐在一只水椅上,柔软的坐垫让他几乎要睡着。他的面前漂浮着一台银白色的摄像机,摄像机的画面呈现在导演前臂上的意念端里,导演将画面投射在面前,与正在吃火鸡腿的监制和待命的外勤主持人共享。他们三人以及赛克塔拉新闻台的其他工作人员们都穿着鞋套,还戴了过滤口罩。但其中监制为了吃火鸡腿,已经把口罩拉到了下巴上。肥胖的监制津津有味地吃着火鸡腿,好像完全不介意四周腐臭的空气。
摄像机对准的是夏者和其他几名被收拾得体面且干净的外城人,他们围聚在一个圆桌前面,桌子的中央摆着火鸡、羊腿、豌豆胡萝卜土豆泥、牛肉羹、红烩牛腩煲等平时见都没见过的大菜。如果不是在拍摄前就把备用份拿给他们饱餐了一顿,面前的这桌大鱼大肉肯定早已被一扫而光。
“不要只顾着吃,你们互相之间多说说话,做出一种谈笑风生的感觉。”导演说道,一旁的监制点了点头。
夏者并不认识周围这四名面相姣好的外城人,但他还是主动地一边找闲聊的话题,一边露出恰如其分的微笑。在他的带领下,几名拘谨的外城人们明显地逐渐放开了。
“很好!”导演从椅子上起来,指了指夏者,“你,跟我去拍下一条。其他人,可以去领你们的酬谢了。”
夏者被选中,心里一喜,赶忙跟着导演向棚外走去。有一名工作人员来到了桌旁,从口袋里掏了掏,递给了几名外城人什么东西。夏者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便不得不随着导演离开了。
夏者跟在导演后面,看见导演的橡胶鞋套上已经沾满了呕吐物,但鞋套里面的那双仿鳄鱼皮鞋仍然锃光瓦亮。夏者再看了看自己的脚,特制藤条做的鞋子虽然不容易浸染脏污,但是已经把脚磨出了好几个血泡。跟着导演的不光是夏者,还有外勤主持人和监制,当然,还有那台悬浮摄像机。
“年轻人,接下来我需要你配合我演这么一段——你坐在这个房子里,说这就是你平时住的地方。你平时下班以后,会躺在沙发上玩趣金公司的游戏,这是你日常解闷的方式。”导演说着,夏者点点头。
导演引导着夏者走到了一个白色的移动中型房车旁边,让夏者先进去。夏者刚刚探头往里一看,便被震惊得忘记了呼吸。
这个房车里面,简直是天堂啊!
房车里被收拾成一个卧室的模样,卧室的玻璃上有着山清水秀的全息投影,还有鸟叫声和流水声。卧室中央头顶墙摆放着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面铺着天鹅绒被子和蓬蓬的枕头。卧室的另一端有一个银白色的衣橱,里面挂了几件干净的和自己身上别无二致的洁白的工作服。床头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意念端,意念端在空气中投影出一个画面,画面里显示着一个游戏界面,奇特的字体写着“城堡攻坚战”。
导演对这一切都见惯不惊,他推了推愣在原地的夏者,说:“你就坐到那个床上,说这一切就是你平时的生活,会说吗?不会的话,有稿子给你背,你快点背下来——”
夏者不等导演话音落下,走到床边坐好,斜倚在床头,将意念端贴合在了手臂上。他进入游戏,稍稍摆弄了几下游戏中的角色,便演出一副刚刚看见镜头的模样,露出快乐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先储存一下进度,再接受采访。”
导演赶忙挥挥手,让悬浮摄像机对准夏者。外勤主持人见机上前,走到画面里,说:“请问你在玩什么游戏?能和大家讲讲吗?”
“当然是城堡攻坚战啊!这个游戏是最近我们这里最流行的一款了。只要是在玩游戏的人,百分之七十都在玩这个。”
导演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哦?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游戏呢?”外勤主持人问道。
“除了非凡的体验、流畅的画面和容易代入的角色……这些tຊ毕竟都是趣金公司出品的游戏的惯有优点了。”夏者从床上坐直,“最重要的,是它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参加过的战斗——我的故国战争连绵,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直到来到赛克托,来到斯考未克郡,我才终于过上了不用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的日子。我吃饱了肚子,有了一份让我感觉到有价值的工作,业余还能玩这么好玩的游戏。这种日子,过去我可是想都不敢想。来了赛克托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有尊严地活着……”
夏者说着,眼圈越来越红,到最后干脆流下了眼泪。他掩面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导演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他长着一副标准的东方面孔,偏分的黑发浓密而有光泽,一双有神的黑色眼睛里闪烁着温脉,两道平眉使他看起来格外有亲和力;而这种从眉眼处透露出的柔软却又被他方正的下巴和轻轻绷着的嘴唇给中和了,他看上去帅气逼人,但不是那种特别狂放的好看,而是一种健康、坚毅、周正、凛然的俊秀。他哭得那么动情,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这演技在见多识广的导演眼中,多少还是有些用力过度了……
导演挥了挥手,示意录像中止。
“怎么了,导演。”夏者有些紧张地说道,“是我演得不好吗?”
导演走上前去,直直地盯着夏者的眼睛,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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