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夜,许疏棠睡不着,在走廊上吹着凉风赏月。
绿绮楼的布局是一个回字型的院子,院子正中一株海棠树。
谢韫姝的房间和谢韫礼的房间隔着天井相对。
她趴在栏杆上,目光正好落在对面。
谢韫礼跌跌撞撞上楼,一不小心踩到蹲在他门口的小肥猫的尾巴。
小肥猫惨叫了一声,闹出一阵动静,骂骂咧咧地跑了。
“咪咪,咪咪,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找到猫,男人暂时靠在柱子上休息,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到了对面楼上的那道身影。
两人对视片刻。
许疏棠见他醉的厉害,穿过回廊,停在他面前。
男人身形高大,身上的外套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有一件蓝色衬衣,依旧被他穿得一丝不苟。
借着清明月色,她还能看到,他戴着她送给他的那对兰花袖扣。
他是真的很喜欢,差不多每天都要戴着它们。
谢韫礼垂着眼眸,嗓音带着醉意,有些沙哑,“棠棠,是你吗?”
“嗯。”
许疏棠抬起手,在他面前晃动几下,“你是不是喝了很多?”
谢韫礼摇摇头,“没有喝很多,如果你不让我喝,那我下次不喝了。”
眼前的男人不需要被约束,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有自控能力的人。能在这个时候喝醉,就说明,他面对的是一个放松的环境,醉了也无伤大雅。
她摇摇头,“没有不让你喝。”
谢韫礼深深地凝了许疏棠几秒,滚了下喉结,“你以后可以管着我的。”
他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里面似乎有一股正在酝酿的旋涡,“我喜欢你管着我。”
“怎么会有人喜欢被管着,那样不就不自在了吗?”许疏棠不明所以。
刚和顾沉在一起的时候,有次她过去瀚宇找他,他说要出去喝酒,她就提醒了他一句,不要喝太多,注意身体。
顾沉一下就沉脸了,很不高兴,明显是觉得她多管闲事了。
经历过那件事之后,她反思了自己的行为。
虽然初衷是关心,可她什么情况也不了解,却打着关心的名义,做着扫兴的事情。
“如果她对我不闻不问,是不是说明,她不在意我,不关心我,不爱我?”
许疏棠怔了瞬,感觉他是在点自己,“我没有对你不闻不问,这不看到你喝醉了,马上就过来关心你。”
谢韫礼的这套逻辑,她曾经以为是成立的,可是经验证明,好像不是tຊ。
有人教明白她一个道理,尤其是男女朋友之间,做事情得懂分寸,守住一条线,过了那条线,就会招惹人厌烦,哪怕其实是在关心他。
“这样不够,你得训我几句,然后彻夜照顾我,才是关心我,在意我。”
今晚,在包厢里,顾沉忽然开始忆往昔。
他说喝酒之前,棠棠会提醒他少喝一点,要注意身体。她关心他,在公司里等了他六七个小时,他喝醉了,也会照顾他一整夜。
她对顾沉这样,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好像不太一样了,是不是因为还没有爱上他,所以懒得管他。
“你对我没有想法吗?”谢韫礼就这样看着她,忽然想起昨日同她约会时,她的表现。
许疏棠有些恍惚,“什么?”
他徐徐地解释道,“花前月下,你竟然只想,和我吟诗作对。”
许疏棠感觉平静的心湖,被他伸手拨动了一下,仰头望过去,“你不喜欢吟诗作对?”
“谁要和你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他无奈地笑了声,像极了吐槽,“又不是在上语文课,我们明明是在约会。”
她都能趁着顾沉喝醉,偷偷吻他,对自己,却只有诗文朗诵。
她对他没有想法,这才是最致命的。
是这张脸输给顾沉,还是身材输给顾沉,让她这样心如止水?
许疏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韫礼这已经不是拨动她的心湖了,他这是整个扑通一声跳进去,在里面畅游了。
“都怪李白,他写了那么多诗,给我们的约会造成了很多负担。”许疏棠像哄小孩一样地,哄着他,顺着他。
“只是李白的错吗?”他幽怨地盯着她,“你还背杜甫,苏轼、陆游的诗,连那种冷门的诗人的诗,你都会。”
一整个晚上,她说上句,他被背下句,全程心惊胆战,就怕应不上来。
幸亏他记忆力还算不错,学校里学过的,课外自己涉猎的,都没忘干净。
可就在他慢慢放松警惕的时候,棠棠出其不意地冒出来一句诗,诗作还是一位他听都没听过的唐代诗人题的。
诗人名叫,苏唐。
谢韫礼不止没有听过那句诗,更没有听过那位诗人。
棠棠让他回去查资料。
他现在严重怀疑,历史上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位神秘的唐朝诗人。
谢韫礼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苏唐是谁?”
“……乃一位唐朝诗人。”许疏棠有些心虚,当时她也没有料到谢韫礼能记得住那么多诗词。
她的诗词储备,早在吟了一个小时的诗句后,彻底被掏空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瞎编了一句诗,果然把谢韫礼难住了。
他查不到资料,自然是因为,这个人在历史上不存在啊。
苏唐,疏棠的谐音嘛。
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这么多天过去,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吗?
喝醉酒的人,思绪都很跳脱。
谢韫礼忽然俯身,快到让许疏棠反应不及,已经将头枕在她的肩上。
“棠棠。”他低低地唤她,声音也如美酒甘冽,“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日出?”
“明天如何?”
他靠她更近些,“嗯,就明天。”
许疏棠感受到一些温热的气息,脸红耳热起来。
虽然答应他明早一起看日出了,但她深刻怀疑,谢韫礼明天根本起不来。
“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谢韫礼应了一声,从她身上退开,转身走了两步,忽然重心不稳,往前一栽,脑袋就要磕到门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因为有人抱住了他,没有一丝缝隙地抱住了他。
谢韫礼低下头,看着怀里支撑他重心的女孩,顺水推舟,“棠棠,我好像没有办法走路了,你扶我进去吧。”
身上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许疏棠气息不稳地在他怀中抬眸,看进他还蛮清明的眼睛里,“是该管你,你以后,饮酒要适量。”
谢韫礼唇角扬起,嗓音缱绻,“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