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季航忙里偷闲，在自我营造的温馨惬意氛围里，沉默地跪坐在沙发上。
　　下巴垫着胳膊，慵懒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一只一直都鼓着嘴，正在进食的蜥蜴。
　　有些沉的阴影将他结实的后背整个包住，漏出来的一小部分，覆盖在了占半面墙壁的透明玻璃缸里。
　　玻璃钢里的一只蜥蜴伸出舌头，在捕获到食物之后机械似的咀嚼了几口便再无什么动作。
　　看起来，它也是跟他的主人在做一样的事——放空。
　　屋里很安静，一片乌云慢吞吞淹没整面墙壁。
　　突然，一道白光闪起。
　　蜥蜴警惕地抬起头，随后又是一道白光，伴着电闪雷鸣，窗外如枪响般的雨声就渐渐大了起来。
　　“吃你的。不用怕。”压在玻璃上的修长指节安抚般的敲了敲。季航扭过头，看了眼窗外，似乎有些犹豫。
　　保持半跪的姿势听了一会雨之后，腿麻的他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沙发上。
　　又过了一会儿，季航睁开眼，从沉思中回过神。
　　在备注为“迟悦”的对话框里输入【摄像老师，照片呢？】
　　...
　　伴着雨声，季航冲了个凉，出浴室时，全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浴巾。
　　头发湿漉漉的，一身水汽，挂在发梢的水滴顺着下颌线条滴落，他抬手，边用毛巾擦去水珠，边悠悠然地往书房走。
　　电脑启动间隙，季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方没回应。
　　眉毛稍微扬了一下，看到电脑桌面上还保留着之前的布置习惯，在窸窸窣窣的雨滴声下，他打开电脑版微信。
　　信息同步...
　　待程序最终响应时，一个一年多以前的对话框，忽然出现在了聊天页面的第一行。
　　季航捏着鼠标，还没点进去，那对话框上，一个原本是白色的头像突兀的一变，刷新成了一张女人的相片。
　　望着那张相片的眼神冷了一度。他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用这台电脑了，但当点进对话框，看到两人之前的对话的时候，他停止了滑动鼠标的动作。
　　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越过电脑屏幕。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呵了声，随即轻笑起来。
　　雨滴急促地砸在玻璃上，破碎后的水珠沿着玻璃哗哗往下流，在大面积的落地窗上蜿蜒成河，形成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宽敞的书房里，明明只有季航一人，可他盯着屏幕的眼神，隐忍又沉寂。
　　闪电划破天幕，他闭上了眼睛。
　　屏幕上，他那可爱的像素头像后面是句很违和的追问，【直接说吧，不要这样。】
　　几小时之后，在没有回应的对话框里，是他略显失望的控诉，【每次这样我都要去猜这次我又在哪里出了错，我不想再被慢慢地折磨。】
　　依旧没回应。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近乎丢盔弃甲。【我很迷茫，一直都很迷茫。】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女人的头像出现，就在他信息的下面。
　　对话间隔时间很短，他几乎秒回。【你在哪】接着又是一条【没事了】
　　女人【你喝醉了？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季航【没，只是想知道tຊ你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想分手。】
　　女人【我们都冷静一阵子再说吧】
　　季航【冷静多久】
　　有些碍眼的时间，无声提示着女人冷静了很久很久。
　　消息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似乎给两人关系下了最终判决。【这次不可能了，除非你把梵净山整个翻过来。】
　　汹涌的暴雨洒下，淋淋沥沥。
　　季航面无表情的抬眼，盯着对话框，黑漆漆，好像渗满潮湿水汽的瞳孔缓缓向下。
　　忽然，胸膛涌动出一声冷笑的闷哼，注视着那张由自己发出去，一张景区手动倒过来的照片，季航微偏过头，轻轻笑着。
　　女人果然还是无视了他的黑色幽默，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么离开，只剩倒放的照片，残忍地留在那。
　　眼睛垂了下来，捏住鼠标的关节也逐渐柔软。笑过之后，他面色平静地将跟女人的对话框彻底删除。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迟悦那边一直没消息，季航随便挑了一首歌打破沉默。
　　一曲过半，仿佛是感到无聊，他刷起手机，无意识地点进朋友圈。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滑到迟悦拍的一条动态旁停了下来。
　　没有文案，但图片看起来，她似乎在外面。
　　季航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家极简装修风格的咖啡店。店里没有任何扎眼或哗众取宠的布置，透着一股性冷淡风。
　　滑到下一张照片，是一杯没喝过的咖啡。垫着咖啡杯的纸巾上，店铺的名字格外清晰。
　　音乐缓缓接近尾声，季航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咬唇一笑。
　　...
　　...
　　...
　　微苦的香气夹杂着房间里若有若无的熏香。
　　迟悦举着相机反复观察，刚刚的雨来的突然，她在被雨丝隔离街头的时候，为了不弄湿相机，只能将它紧紧护在怀里，随随便便就跑进了这家店躲雨。
　　检查完外观，她眼神认真地按下开机键。
　　当看到相机是正常运作的时候，她身体明显放松了许多，仔细检查完里面的东西，她扣开电池储藏舱。
　　“你也被困了？我刚还在想，这种天气，你会不会在拍摄。”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起头，对上了许凡心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仿佛是没料到能碰上熟人，迟悦的眼睛睁得很大。
　　“我下来买杯咖啡。你怎么淋得这么湿？快擦擦，会感冒的。”许凡心边说，边很自然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目光还停留在她打湿了的头发上，手却已经在桌上搜了个遍。
　　“没纸，全擦相机用掉了。”迟悦低头，用眼神示意桌上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纸巾最终的去处。
　　许凡心微微垂首，没放弃，继续搜自己的口袋。“相机怎么了？进水了吗。”
　　“没，抢救得很及时。”说完，仿佛那已经被淋湿得整个后背一点都没感觉似的，她笑得满脸轻松。
　　看见迟悦笑，许凡心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眼神闪了闪，视线从她脸上飘走。“那...”抬手挡住唇轻咳一声之后，他眼睛亮亮的看向她。“现在是不是该抢救一下你自己了？”
　　被许凡心这么一提醒，她才注意到，自己几乎是被雨淋成了“阴阳人”，整个后背都已经完全湿透。
　　她能感觉到被体温烘着的冰冷的雨水正顺着她的头发流过脸颊，再钻进脖子里。
　　猜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她干干地笑笑。
　　“我没带伞。而且雨这么大，就是有伞相机也容易被淋到。想叫车，结果叫得手机都关机了也没人接单...要不...”她看着歪了下头，认真地听自己说话的许凡心，不太确定的问道：“你开车来的吗？能不能送送我？”
　　“不能。”抱着胳膊，许凡心长腿一伸，对着窗外的大雨微抬眉梢。“这种天开车，碰上地势低的地方，我们两都得搭在那。到时候需要抢救的，可就不止是你的相机了。”
　　“也对...”迟悦端起咖啡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她悠哉的撑住头，“那就等雨停吧。嗯，不对。你说你下来买杯咖啡...你住附近？”
　　饱满水润的唇，噙着一抹恰如其分的微笑，许凡心没看迟悦，存在感很低的轻“嗯。”了一声，漂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窗户上倒映出的，正在思考，将要做出决定的她。
　　“那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先收留我一下。”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她并不想因为感冒而错过些什么。
　　用手捂了一下心口，许凡心看着她，蹙起无辜的眉毛。“你不是坏人吧。这么主动，是不是陷阱...”见迟悦要开口，他赶紧放下手，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孔，见好就收。“算了，是陷阱我也跳。”
　　“该担心的应该是我。”她调整坐姿的同时收敛表情，再抬头的时候，神情轻松了许多。
　　透明雨伞隔开倾盆暴雨，伞下，两人并肩走着。
　　迟悦将相机护在怀里。虽然许凡心为了将她整个人都遮住，自己一半肩膀都在雨里。但这样的密集又来势汹汹的雨还是杂乱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穿过低饱和度的香槟金与蓝灰主色系打造的精致空间，许凡心打开门。
　　凸显主人品味的香薰味迎了上来。
　　“那边是洗手间，客卧在那。之前阿姨应该留下来了几件衣服，都在客卧里，你可以先换上。”开了门之后，许凡心就冲着空气一通指，随性的态度，让迟悦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来他家做客。
　　她垂手，拎着相机，想跟许凡心要擦拭相机的东西，一抬头，就望进一双清澈浑圆的眼瞳，“你脸怎么这么红？”她皱眉，许凡心的皮肤很白，所以稍微有点异样，脸上都会很明显。迟悦见过他害羞的样子。但此刻，他眼睑下的那一片潮红，显然不像是情绪导致的，所以她将相机往桌上一放，抬手就贴上了他的额头。
　　“没关系，只是有点晕。”修长漂亮的手握住她的手腕，他侧首，挪开触碰在自己滚烫肌肤上的手之后，又很快地松开了她。“不用换鞋。你随便坐，我想躺会儿。”
　　不熟悉户型的构造，迟悦看着许凡心自顾自地走向客厅沙发，往那一躺。
　　“你就这么躺着了？”站在原地，迟悦不退不进。
　　听到她有些着急地询问，许凡心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回应什么，只顺手将胳膊搭在了头上，挡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