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玫推开窗,将微凉湿润的空气放进屋里。要下雨了,天上的云是被风从南方赶过来的,这雨,或许是十二年前京平那场大雨的又一次循环。那天吕玫上早班,所以一大早就出了门,临走前叮嘱陈苍,冰箱里有她包好的饺子,让她晚上自己煮了吃。陈苍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吕玫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那件事已经在她心里压了许久,她想,它也同样在陈苍心里压了许久,正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由她来将它打碎,疏通。
小说详情 后来玫吕带陈苍去看了医生,可经过一番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她稍稍放了心,再加上丈夫在一旁调笑,说她实在是忧思过甚,连五岁小孩儿的话也信,说不定那所谓的影子只是陈苍幻想出来的,实在是无需系念。
吕玫当时和丈夫的关系如蜜里调油,听了这话,搂住他的脖子撒娇,“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眼睛又尖又刁。”
男人捏着吕玫的下巴笑,“当然是随我,我眼睛不尖,怎么能把你从人堆儿里挑出来。”
不过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就不是能用几句玩笑对付过去的了。
陈苍家旁边住着个女人,比吕玫大十来岁,却一直没有结婚。据说她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了很多年,住的这套房子也是男人置办的。
不过男人却从来没有对她动过离婚另娶的念头,哪怕她已经为他堕胎了好几次,甚至最后一次,还因为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
“她不能生了,男的老婆可是生了两个孩子呢,这下是更不会离婚的了。”
陈苍偶尔听妈妈和别的邻居议论此事,不觉对那风韵尚存的女人上了心,每每见她不免细察其形容举止,尤其特别留意她身后那条影子。
“奇怪了,那影子的颜色本来是粉色的,和妈妈你的一样,可是现在,却变成腥红色的了,像一滩血。”
有一日,陈苍在院子里看到女人出门后,把这话告诉了吕玫。吕玫听了心里一惊,隐隐查出一丝不祥来,盯住女人的背影,沉默着压下心中的战栗。
当晚便有消息传来,女人的姘头和他老婆被一辆运沙土的大卡车碾死,两个人都是脑浆迸溅,身体被压成薄薄的两层皮。
有目击者称,当时看到三人在街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男人在一旁拉扯规劝,却无济于事。
三人厮打成一团的时候,一辆重型卡车转弯过来,他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有刺耳的刹车声传来,紧接着,一切归于沉寂。
车祸后女人被警察抓走,可半个月后又被放了出来,重新和陈苍家做回了邻居。
据说,卡车司机当时看到两个人纠缠着冲到车头,便赶紧踩了刹车,可是为时已晚,以至酿成大祸。至于此事中是否还有人祸的成分,警方由于没有证据,故而只能放人。
不过女人出来后就变得有些古怪,十天半月的不出门不说,还在家里供起了菩萨,每日香火不断。
一日,陈苍看着女人窗里香烛上的一点殷红,忽然对一旁的吕玫说道,“妈妈,你说,会不会是阿姨推的他们?”
吕玫一时没搞明白她在说些什么,陈苍于是一五一十地解释,“我是说那场车祸,会不会是阿姨把他们推到卡车前面的。”
吕玫吓得愣住,忙问女儿为什么会这样想,陈苍扬了扬眉,“车祸那天,她的影子是腥红色的,红得发黑,我想,她已经怒不可遏,要杀人了。”
吕玫结舌,直愣愣看着女儿,“红色是愤怒的意思?”
陈苍看着她点头,“黄色是开心,蓝色是伤心,粉色,那是恋爱了。”
“爸爸现在的影子就是粉色的。”她看到吕玫惊讶,很是骄傲地加了一句。
“你还懂什么是谈恋爱?”吕玫惊诧于女儿的早熟,可另一件事却远比这件事更令她感到震撼:陈苍真的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情绪tຊ,这使她感觉自己在女儿面前无所遁形,像被扒光了衣服。
吕玫是母亲,面对亲生女儿已有此念,若旁人知道了陈苍的异能,岂不是各个都要把她当成怪物,怕她避她?疏远她孤立她?
念及此处,吕玫一把将陈苍抱住,“苍苍,你把自己能看到影子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了吗?”
“说了,但是他们都不信,都说我吹牛。”
“既然如此,那以后不要再说了,谁都不说,一个字都不许吐露。”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没人会喜欢洞穿人心的人。”
***
吕玫推开窗,将微凉湿润的空气放进屋里。要下雨了,天上的云是被风从南方赶过来的,这雨,或许是十二年前京平那场大雨的又一次循环。
那天吕玫上早班,所以一大早就出了门,临走前叮嘱陈苍,冰箱里有她包好的饺子,让她晚上自己煮了吃。
陈苍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吕玫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那件事已经在她心里压了许久,她想,它也同样在陈苍心里压了许久,正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由她来将它打碎,疏通。
公交车经过艺术学院家属院的时候,吕玫还在想着心事,可是车忽然顿了一下,把她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有乘客先她一步发出惊呼,“呀,那房子怎么过火了?什么时候烧的呀?”
吕玫闻声抬头,透过车窗,看到了对面家属楼顶楼,那两扇被烟熏得黢黑的窗。火虽然已经灭了,窗子却还兀自吞吐着淡淡的烟,在天空中凝聚出一团灰蒙蒙的混沌。
“昨晚烧的,听说是艺术学院教钢琴的老师,一家四口,一个都没活成,连那个五岁的孩子都死了,可怜呀。”
有知情人在一旁感叹,引出吕玫后背上密密匝匝的冷汗。着火的是胡远航家,他是陈苍跟学了八年琴的老师,一家人和母女二人的关系不可谓不熟。尤其是胡珈,那孩子是陈苍的小跟屁虫,见了她就缠住不放,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关系亲密得如同亲姐弟。
现在一家四口一夜间葬身火海,吕玫心里又惊又痛,一整天都神思恍惚,再也没了上班的心思,浑浑噩噩熬到晚上,游魂似的回到家中。
路上她一直在想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陈苍,可心里揣摩着终究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女儿通过其它渠道知道,还不如自己亲自说的好。
于是回到家里,她便去敲响了陈苍的房门,心中好好整理了一番语言,希望女儿不要因为此事悲痛过度。
陈苍没有开门,吕玫将门旋开一条缝,看见她斜靠在床沿上,瞪眼看着角落里的钢琴,一动不动。
“苍苍?”她唤女儿的名字,心里估摸着她可能已经从别处听说了这场大火。
陈苍脑袋偏了一下,目光却仍停留在光滑的琴身上,没有半分挪移。
“妈妈,你知道好奇是什么颜色吗?”
陈苍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吕玫听了未免惊诧,可想要仔细过问,却看到陈苍把脑袋埋进被中,轻轻啜泣起来。
吕玫走过去抱住女儿的肩膀,“哭出来吧,别憋坏了,妈妈知道你伤心……”
“妈妈,你去把钢琴罩起来吧,我害怕。”
吕玫愣住,“怕什么?”
“我看到了胡老师、师母、婆婆还有……还有胡珈,他们的魂儿好像被钢琴锁住了,困在里面,出不去……”
吕玫觉得背上仿佛被针戳了一下,扭头去看那架放在墙角的琴,那是八年前购置的,当时也算是家里一笔不小的支出。
琴面乌黑油亮,映出自己的影子,吕玫与之对视,只觉对面那对眼珠子冰冷异常,心里不免悚然。
不过当时她想着变故突生,连自己都会害怕,所以并未把陈苍的异常放在心上,只是依照她说的,用布把钢琴罩了起来。
如此过了两周。
其间吕玫和几个琴童的家长帮着胡家亲戚打理后事,经常忙得几日不着家,不觉就忽视了陈苍。一直到追悼会结束,胡家四人入土为安,吕玫才卸下肩上重担。
追悼会陈苍也去了,几个一同学琴的孩子冲被鲜花环绕着的四人鞠躬,做最后的道别。吕玫注意到,陈苍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却始终没有哭。
回到家后,见钢琴的罩子依然没被掀开,布上面还积着一层薄灰,吕玫决定和女儿谈一谈。可是她还没开口,陈苍已经看出她的心事,“妈妈,钢琴还是要继续练的,你给我再找个老师吧。”
陈苍一向懂事,吕玫很是欣慰,于是又找了本市另一位教钢琴的老师。
试听了一次课后,双方都满意,当场便定了下来,可让吕玫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练琴的时候,陈苍的“毛病”又犯了。
“妈妈,胡珈他们在钢琴里看着我呢,我弹错了,他们就笑,可是他们越笑,我就越不会弹了。”
陈苍浑身哆嗦,眼泪扑簌落下。吕玫见状,忙走过来放下琴盖,手忙脚乱将钢琴罩上,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在心里谋划着找个心理医生给她疏导疏导,别真的落下什么病根。
可是医生看了几个,陈苍的毛病却仍然没被治好,她见了钢琴就怕,甚至最后连睡觉都受了影响,说总能听到钢琴里面有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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