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林烨正准备抱着篮球下楼，被叫住把新鲜切的水果端上四楼送到吴伯伯那里。
　　他摁下门铃，手拿着瓷盘低头等着开门，隔着两道门他听到有人叫自己“林烨哥哥”。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
　　自从上次去他家吃饭后，许橙觉得自己跟他熟络了一点，叫人也没有之前那么露怯了。
　　赶上换季许橙得了流感，在家里写作业就发起高烧。
　　姨婆他们这周也有好几天要出差，不放心许橙一个小孩子在家，提前拜托了陈阿姨得空时帮忙照看一下。
　　许橙有点迷迷糊糊，打开门又叫了声林烨哥哥，然后打开鞋柜给他找了一双拖鞋，自己就回了房间继续写作业。
　　季林烨把果盘放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跑进去的背影，心想她还没等自己说明来意，人都不见了，顿时哑口。
　　大人不知道她生病了，让他捎来的是生冷的水果。许橙这时候正发烧，不能吃。
　　季林烨自己坐在客厅里问她饮水机在哪儿，许橙正专心解题，第一次没听见。
　　然后他又问了一遍，这下她才听到。
　　她以为林烨哥哥口渴了自己找不到水喝，人家好心上来送东西，而自己忘记招待他实在照顾不周，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季林烨诧异，她没有做什么，怎么就开始给他道歉。
　　蓦地觉得自己受不起。
　　“你怎么了许橙？身体不舒服吗？”
　　说着他把刚才在饮水机处装入的温水递给了坐在学习椅上的她。
　　玻璃杯刚用温水洗净，杯沿上滞留的水滴因房间里照射进来的阳光而透出好看的彩色。
　　许橙点头接过杯子，顺手从她蓝色的笔袋里掏出了一小盒的药，动作熟练地就着温水一下子吞下了好几粒，眉毛都没有皱一点。
　　她想说谢谢，却发现林烨哥哥已经走到书桌前，半蹲下来。
　　她的书桌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原先这里只是间有一张床的书房而已，后来隔壁表姑婆的女儿搬家，看着这张梳tຊ妆桌连着衣柜还挺新，就商量着搬到了这里。
　　这张桌子对许橙来说，写作业刚合适，但对于已经读了中学的季林烨来说稍显逼仄。
　　他的身姿挺拔，蹲下时把高度控制在能和她平视的位置，温和地问她：“有没有发烧？”
　　她轻声回答：“有，发烧了，测体温38度多。”
　　他蹙眉，清亮的眼睛里露出惊讶，手已经伸出来放在她的额头上。
　　挥动时空气中有股皂质调洗衣液的清淡味道，他的手心带了些温热。
　　她听话坐着，像只迷踪的小鹿怔楞地看着他。
　　她还在放空，额头上的手已经抽回来，她思绪收回后又懵懵地望他。
　　季林烨第一次照顾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探到她的额头滚烫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来。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把许橙带到楼下，家里有大人，更方便照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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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林烨哄着许橙跟自己回家，病得迷迷糊糊了她还忘不掉自己作业没做完这回事，出门前把《黄冈小状元》的套卷也带了下去。
　　季林烨失笑，不知该说这个小孩过于好学还是一根筋。
　　她捏着他的T恤衣襟边，跟着下楼的过程中，手指蜷了蜷又猛地用力握紧。
　　他不知道除了发烧以外她还有其他不适，感受到她的行动迟滞，回头看向她，发现似乎还有低血糖的症状。
　　许橙正是晕得昏天黑地，突然感受到身下一轻——季林烨背起了她。
　　他把她搂在后背，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还将她的双手挂在了自己胸前。
　　许橙蓦然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救星，安全感竟无由地从四面八方升起。
　　恰逢陈华琼挎着菜篮打算出门，一看就笑了。
　　她儿子她不知道，平常总嫌别人碰着蹭着，现下这个场景，说是百年一遇也不为过。
　　“她发烧了，像是还有些低血糖，她家里没有人，就先带回来我们家了。”
　　季林烨把她背到自己的房间里，轻轻放在了床上。
　　也许他需要去冲一杯葡萄糖水。
　　“小橙子一家除了她之外个顶个地忙，”陈华琼见怪不怪，“他们家经常是大人上午出门前就把饭预煮在锅里，大半夜才回来。小孩子穿一条绳子把钥匙挂在胸前，白天放学回家就自己洗手吃饭睡觉，绝对的放养状态。”陈华琼从橱柜里帮他取葡萄糖，又补了一句，“小橙子虽然皮，但这方面从来都不让人操心。”
　　许橙一直管她陈阿姨陈阿姨地喊，每次都灿烂笑容，咧着一排整齐新长的大白牙。
　　有时候陈华琼看到小橙子会想，要是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像小橙子这样的就不错。
　　但政策原因，陈华琼又是体制内，只能生一个。
　　她在章区教育局的教研室里任职，跟许橙的姨婆既是同乡也是同事，单位分了房子两家住在上下楼更添了一层亲近的邻里关系，以前互相还开过玩笑，好事成双不如亲上加亲。
　　可后来两家怀的都是男孩，时间久大家也都淡忘了，逐渐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笑谈。
　　“绝对的放养状态？”
　　“跟你不一样，你这个年龄段那会儿，天天有人接你上下学，三餐有人煮，四季有人陪，你就偷着乐吧你季林烨！”
　　“要是那会儿的你跟现在的小橙子比，那还是小橙子讨人怜爱些。”陈华琼揶揄。
　　季林烨反问她，“让人爱就好，为什么还要讨人怜呢？”
　　陈华琼被噎住，一时哽在喉。
　　他喊许橙起来喝葡萄糖水，叫醒时人还是蹙着眉头的，也许是头晕冒冷汗带来的不舒服。
　　她醒来时乍一下还看不清眼前，烧得迷糊又眩晕，慢慢地，睁开眼睛了感受到亮光才看清楚那个人。
　　是林烨哥哥把她背下来的。
　　她记得梦里闻到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气息清冽，好像山溪里奔流的甘泉，又仿佛青色嫩叶旁边轻吹来的微风。
　　她仰头咕嘟咕嘟把糖水喝下，一饮而尽。
　　然后她看见面前的人伸出一根手指问她：“许橙，这是多少？”
　　“......1啊，林烨哥哥。”
　　面前的人又伸出四根手指，再问她：“很好，这是多少？”
　　“......这是5啊，林烨哥哥。”
　　她看着面前的人似带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一步不料却整个手掌突然覆盖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但被一把握住。
　　季林烨略微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
　　许橙愣住，但也没有丝毫乱动。
　　听说过林烨哥哥不喜欢和别人有接触，刚刚那样，他是不是不小心的？
　　这时空气间的流动仿佛静止了，季林烨看起来也显得有些懊恼。
　　在怪自己的动作吓到了她？还是事后回想记起来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碰到别人？
　　许橙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询问：“林烨哥哥，你是不是很怕我烧傻了？”
　　......
　　“不用担心的，我很强壮，不会死掉！”
　　......
　　他被许橙逗笑，纵然是童言无忌，也足以会心。
　　这也是放养的一种？
　　那他不同意陈华琼说的。他和许橙有些地方其实很像。
　　————
　　晚上，他在客厅的沙发睡觉，枕头被褥都让陈华琼从衣柜上方逐件翻了出来。
　　“压箱底的存货啊儿子，有点味道，忍忍就过去了，晚安~”
　　他早已习惯，连翻个白眼的心都没有。
　　秋天入夜的体感已经有些凉，他窝在沙发上有一阵被冻醒。
　　起来正瞧见许橙带下来的那本习题，反正也是闲着，自然地打开来看。
　　工工整整的笔迹写下一串运算公式。
　　不会的那些看得出来思考很久，写了个解之后带了几笔粗糙的计算过程，剩下大片的空白。
　　才四年级，数学就已经跟不上了吗？
　　他不太能理解，但这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
　　许橙夜晚醒过来，白天睡了好长一觉，半夜倒是精神了。
　　她纳闷自己怎么还在这个房间里，直到出门转角看见林烨哥哥。
　　客厅只开着一盏灯，灯光下，季林烨认真翻看着她带下来的作业，专注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侧脸白皙好看，指尖微微摩挲作业封面，看到许橙，也是一愣。
　　许橙慢慢走过来跟他道谢：“林烨哥哥，我有带钥匙，待会可以自己回家。”
　　他招手喊她过来，轻声问她：“这道题会做吗？”
　　她探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而又摇头。
　　“梯形的面积公式怎么算还记得不？”
　　“记得，梯形的面积等于上底加下底的和乘高除以二。”
　　“很棒，那......”
　　他在教自己做数学题？
　　好神奇。
　　跟着林烨哥哥的问题回答下来，她好像突然发现自己会做这道题了：“最后的结果是梯形的下底为6.3dm！”
　　起初半信半疑，她又看林烨哥哥点了头，才高兴地站起来。
　　因为做出了题目，她高兴得眼睛亮闪闪，急切地想跟林烨哥哥击掌，而季林烨接掌的一瞬间，看着她笑。
　　有点羡慕这样纯粹的快乐。
　　好想永远守住这样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