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陈行一的首肯后，闻明和周未以带着刘蓉一起回了宿舍，下午姜雪听说刘蓉晚上要来，以为合伙人足够重视，立刻吩咐后勤给刘蓉收拾出来一间干净的宿舍。
等到闻明和周未以把刘蓉带到房间，准备离开，刘蓉让两个人先留下来，开个小会。
下午上飞机前，她联系了手下几个项目经理，想大概了解一下各自项目现在的进度，看能不能调一个人过来救火。但所有人都反馈，年报预审开始后，各个项目组都已经进场多时，再协调一个熟手来 B 市比较难。刘蓉最后决定亲自出马，把别的工作都先推掉，专心在 B 市发行人项目现场，哪怕最后场面难看，她也要先来打个感情牌。
刘蓉跳过了闻明，她直接看向周未以，问她，“未以，这段时间你的底稿做得怎么样了？”
“已经做完了，昨天刚给了闻哥。”她说。
考完试后，周未以就全身心扑在了项目上。她工作的时候讲究效率，专心致志，有方向，抓重点，不摸鱼，能在短时间内高效、有质量地完成工作，就不会加无意义的班。
职场环境的恶化往往是起于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在这些争斗里，有些加班是为了做给老板看，是为了卷同事中的竞争者，是为了在某些无法量化的工作成果里，以加班时长作为最简单的量化指标，去让自己的日报、周报、月报好看一点，更多一点超过别人。
老板无法事无巨细，关注你每天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笨蛋老板只会关注你加了多少班，所以笨蛋老板和笨蛋下属往往成群出现，令周围人痛苦不堪。
而德不配位的老板是不会拥有聪明又能干的下属的，因为聪明人自知无望后，会直接滚蛋离开这个环境。
如此劣币驱逐良币，陷入恶性循环。
回到审计这个行业，有些时候，加班也只是为了填写公式化、固定的审计底稿，但更多时候，公式化的底稿又不得不完成。更有甚者，诸如邱勇，连填表的工作都没有做。
索性这两年的相处下来，虽然货币资金是个简单的科目，但她做出的底稿，闻明复核的时候，在整个项目组里，她的问题是最少的。闻明对她的效率和工作质量很放心，没有强压着她必须要在项目现场陪着他加班。
刘蓉一锤定音，“那好，明天你直接接手收入底稿，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我或者闻明都可以。”
她说，虽然周未以是第一次做收入底稿，但是这次只是审阅，程序会简单很多。以及，邱勇虽然没有做底稿，但他还是找公司七七八八要了不少资料，地基还是有的，不然闻明也不会注意到，这么长的时间离，邱勇的工作毫无成果。
刘蓉心里已经放弃让闻明来做收入底稿了，因为按照闻明的龟速，做完不知道有多天荒地老。
没有哪个公司可以耐心地等你，花费高额时间事无巨细地完成跟别人一样的成果。细致和效率二者缺一不可，效率是细致的前提，细致是效率的保障。
刘蓉快刀斩乱麻地对着周未以输出，把工作一项项布置给她：“资金循环你了解过了吧？”不等周未以回答，她继续说道：“明天先了解一下企业的内控，主要看销售和收款的循环、采购与付款的循环，做穿行测试。记住，要抓住科目的勾稽关系，对收入确认的时点进行把握，以及分析营业收入明细表，重点就这些。”
周未以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迅速记下刘蓉说的重点。她脑子里已经有了明天工作的雏形，但是这些初步计划还不够，她需要时间去认真熟悉去年的底稿，甚至包括底稿里的公式，以及测算表。
冥冥中她感觉这次跟以往的工作并不一样，因为是刘蓉钦点她来干活。
最后刘蓉说：“未以，你很聪明，你不要让我失望。”
周未以听完刘蓉的话，颇感压力。闻明已经够惨了，刘蓉还要借着自己敲打闻明，周未以已经不敢再看他的脸，只能默默点头，说：“好的，蓉姐。”
散会后，周未以回到了宿舍，彭佳人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玩手机了，见到周未以回来，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说：“怎么样，以姐！有救吗？”
听周未以简单说完后，她说：“陈行一愿意跟我们一起背锅？邱勇的锅他不嫌黑啊？”然后她好似恍然大悟，“不愧是精英！蜘蛛侠里面怎么说的来着？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周未以竖起了大拇指，“雅思刷到几了？再不刷到时候多一周语言课要多花多少镑来着？”
彭佳人迅速萎靡，“我们工作太辛苦啦，人家都没时间刷雅思呢！不过，等这个项目报了，我就要回学校准备毕业的事情了，到时候再好好刷成绩。”
周未以说：“啊，这么看来，我们能同吃同住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啊！”彭佳人捣蒜一样地点头，“可不是，你可得好好珍惜。”
周未以笑骂了一句厚脸皮，先去洗漱完，回来坐在了电脑前，跟彭佳人说，今晚她得熟悉一下收入的底稿，让她先睡，不过可能会打扰到她休息。
彭佳人笑嘻嘻地说：“好，你放心加班吧，我什么环境都能睡着。”
看着周未以在台灯下的背影，她嘴上叨叨了一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是一对儿 spidermen！”
周未以扭头看向她，她被调侃地有些无措，说：“嗨！别乱开玩笑！”
彭佳人笑嘻嘻，说着便戴上了蜘蛛侠同款眼罩。
职场上，女生往往会给女生更大的善意，女孩子之间的肯定和赞美不遗余力，也更真诚。
夜晚静悄悄，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已经一点了。她对去年的底稿掌握了个大概，开始犯困了。于是合上了电脑，蹑手蹑脚地上床，想到了晚上陈行一的冰山臭脸，于是乎摸起来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睡了吗？你还生气吗？”她问。
然后又连忙补了一句：“是该生气！如果是我我要气炸了！”
电脑前的陈行一刚忙完另外的工作，正在思考这次的预案，如果普安真的不能按时完成，或者还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申报，要怎么以一个恰当的理由让发行人接受？
他看到了周未以的微信，有点发笑，在她眼里自己这么脆弱的吗？秒回，“还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生气也没用。不过闻明这次真的让我大跌眼镜。”
“其实也不全是闻明的错，是邱勇太没有责任心了。”周未以心里还是偏向闻明，今天的他太可怜了，整个人都蔫蔫的，连一向用发蜡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发型都凌乱了不少，他也没有时间整理。
陈行一说，“你知道为什么邱勇敢这样做？”
不用他说，周未以何尝不知，邱勇如此大胆，因为签字的是刘蓉和闻明，而不是他。
邱勇、她、还有项目组的其他成员，是不会在这次申报文件的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名字。所有审计项目，包括 IPO，甚至年报审计最后出的审计报告，往往只会有合伙人和经理两位注册会计师签字，项目组的成员的名字，只会出现在事务所归档的底稿里，外人不得而知。
小朋友阶段，是没有资格署名的。
可反观券商，券商会把所有参与此次工作的员工名单都列上，从主办、协办、参与成员，一一明示。
公告文件里，全世界都会知道这次项目得以顺利完成的功臣有哪些。
会计师事务所的生态完全相反，往往干了最多活的人，却不是签字的那个人。这也是成人世界的公平，有资源能揽到项目的人才是老大。这种机制，对于每个项目组其他成员来说，好处是，万一公司财务造假，监管最后只会对签字的两位会计师作处罚，而放飞机的小朋友不会担责。
更好笑的是，一些被处罚的合伙人，会以“自己只是签字，并没有做实际的现场工作”这样蹩脚的理由来逃避惩罚，不过法律不会认可。
签字即担责。而开天窗、放飞机的邱勇，不会承担任何后果。
陈行一想了想，一字一顿敲给周未以，“诚然，邱勇有错，但闻明要签字，他就得承担起所有的职责。作为一个上司，能纵容手下的人如此，他应该负更大的责任。”
“如果是我，邱勇这样的下属，第二周就会被开掉。作为老板，最重要的不是自己亲力亲为，而是选择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微信里的对话一条条跳出来，周未以无言以对，她被陈行一说服了，“你说得对。”
她继续说，“蓉姐让我明天开始补收入的底稿，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我会尽全力的。”
陈行一说，“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可以的。”
干这一行，谁都知道，最重要的是脸皮要厚，心态要好。
要自信，要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走。
才能虽祸起萧墙，知复璧犹归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