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小声，司濯能清晰收入耳中。
　　这种捅人心窝的话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太大感受。
　　脚步依旧平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的房间是所有房间中最小的，丝毫阳光照射不进去的一间房。
　　推开房门，摆设依旧是那副样子。
　　他沿着床沿坐下。
　　床与书桌之间的缝隙太狭窄，一双长腿委屈地蜷缩着。
　　放下身上的包。
　　他推开房间的窗户，从口袋里拿出烟和火机。
　　火机冒出的幽蓝火焰席卷了烟头，渐渐烧得猩红，一缕缕白烟升起。
　　司濯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深吸一口，却被呛到咳嗽。
　　次日清晨。
　　司濯早早出了门。
　　他打车去了墓园，里面埋葬着深爱着他的人。
　　同时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细细擦干净了墓碑上的灰尘，他往墓碑前的杯子倒上了酒，摆上了糕点。
　　“不孝孙来看您二老了，可别责怪我。”他嘴角勾起，浅笑道。
　　这是他外公外婆的墓。
　　虽然他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但爱这种东西他只在外公外婆身上体验到。
　　不过高三那年，两位老人相继离世。
　　司濯能体验到的亲情也随之消失。
　　偌大的墓园只能见到司濯的身影，他的薄唇张张合合，自言自语说了很久，似乎有说不尽的话。
　　太阳爬上头顶。
　　墓园管理员走到司濯身边：“同学，你来很久了，还好吗？”
　　京城没厚衣服的，早上司濯随手拿了一件高中发的冬季服装，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胸口处印着他高中的校徽。
　　也怪不得管理员会认错。
　　司濯朝管理员温和一笑：“我没事，没想到时间过那么快。谢谢您。”
　　管理员挥挥手，示意他别客气。
　　“大年三十来这的可太少了，没事就回家吧同学。”
　　“嗯好，谢谢您。”他脸上还是挂着笑。
　　在外人面前司濯永远是斯文有礼的温润模样，身上缭绕着一层疏离的隔膜。
　　管理员：“别客气。”说完他抬脚离开，懂事的给司濯留下个人空间。
　　司濯把杯中的酒倒满，垂着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他温声道：“下次再来看你，有机会我带位小姑娘一起来。”
　　“走了。”
　　*
　　司濯的午饭是在外面吃的，家里也不会为他留午餐。
　　回去后。
　　他哥他妹都在家，家里气氛可别提多温馨了。
　　司父和司凌对坐下着一盘棋，司缨抱着他妈的手臂撒娇。
　　唯独他站在一边像个外人，格格不入。
　　司缨看到他面色古怪：“你怎么回来了？不是爱呆在你的南边吗？一年回不来几次看爸妈。”
　　司濯沉默，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的黑眸地盯着司缨。
　　看得司缨心里发毛。
　　在场的司凌及时训斥了司缨：“小缨，怎么说话的？”
　　司缨不满嘟囔：“我又没说错，爸妈也说他不孝子。”
　　司凌还想说什么，被司父拉住手臂：“黑子还不落下？我等很久了。”
　　“我回房了。”司濯抛下一句话回到房间。
　　这和乐的画面他看不下去，很难看。
　　进入房间关上房门。
　　他从书桌里拿出泛黄的宣纸，已产生沉淀物的过期墨水。
　　毛笔沾上墨水，抬腕在纸上挥写着。
　　他写得一手好字，刚柔并济，一任自然有纵横跌宕之意。
　　写满一页，墨迹未干，司濯抓成一团丢在脚边。
　　他从五岁就开始练书法，写到今天也得不到他父亲的一句夸赞。
　　他的书法还是他外公教的。说来也好笑，他父亲身为书法协会会长从没教过他一次，每次看到他的书法都要骂一句极烂。
　　那时候的他同时还在学国画，画出连老师不停夸赞的作品，但在他父亲看来也是一坨狗屎。
　　长大一点他努力学习也努力练字练画，考入央美。
　　这是国内最好的美术学院。
　　也得不到夸赞。
　　从小他就没被父母肯定过。
　　外公说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写清心咒，他在宣纸上一遍遍的写着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清心咒，地上的纸团也越来越多。
　　可内心始终静不下来。
　　想不通为什么父母能爱哥哥妹妹，就是不爱他。
　　这个问题想过无数次也得不到答案。
　　以前他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拿了父母双方和自己的头发送去检测，结果确实是亲生的。
　　最后一张宣纸用完，毛笔顿在纸上晕染出一大点墨迹。
　　算了。
　　房间门被敲响。
　　司母声音传来：“小濯，开门。”
　　她的声音称得上温和，比起他父亲要好上些。
　　他开门：“母亲。”
　　司母给他递上一套衣服：“新年新气象，这是新衣服。”
　　司濯很诧异，诧异到忘了伸手去接。
　　有记忆起，他母亲从没给他买过衣服。
　　“小濯？接啊。”司母催促道。
　　司濯拿过衣服，手背的青筋崩起，喉结滚动声音都带上哑：“谢谢母亲。”
　　司母点点头。
　　*
　　除夕晚饭的餐桌上，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
　　司母看到司濯身上的衣服，还算满意的点头。
　　黑色的中山装，一侧用银线绣上了挺拔笔直的竹。
　　穿在司濯身上不显沉闷老气，倒是贵气儒雅。
　　他是三个孩子中容貌最出色的，他长得不像父母。亲戚说他像那个英年早逝的舅舅。
　　司母问：“还算合身吗？”
　　司濯穿得有那么点松也偏短了点，但他没说出来：“很好。”
　　司缨和司凌分别坐在司父司母两侧。
　　俩兄妹同时看向司濯。
　　司缨疑惑笑道：“妈妈这不是你买给哥哥，哥哥不喜欢那件吗？”
　　听到这话的司濯脸蓦地一白。
　　司缨从不喊他哥哥，这哥哥喊的就是司凌。
　　他头一次在父母面前扯出嘲讽的笑。
　　他为刚拿衣服和穿上衣服时那会的开心激动心情感到羞耻。
　　司母脸色没变，淡淡道：“你哥哥不喜欢给你二哥哥穿不浪费。”
　　司父拧眉：“司濯，你什么表情？”
　　司濯敛敛了讽刺之意，笑得温润无害：“父亲，我哪有什么，我挺开心的。”
　　他不想吵。
　　司凌悄悄叹了口气，转眼他换上笑，举起酒杯：“都开心点，说点吉祥话！新的一年，祝父亲母亲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新年快乐！”
　　有了他这话，桌上果然气氛好多了。
　　司父也扬起慈父笑：“好好好，新年快乐。”
　　晚饭结束。
　　厕所内司濯拿着漱口水往嘴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