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害怕壬北真的出事。无论嘴上怎样说,这年轻人的心里似乎还是很担心壬北的,而且不比壬袖要少。容和和不禁瞥了一眼身前的奚夷简,看他脸上的神情始终从容,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而且还在壬岚嘟囔出那句话之后,适时地补上一句,“这些事都是经由你父亲允许的,不然你以为那帮老不死的哪有胆子先斩后奏?”如果壬一的话只是在这年轻人心上捅了一刀,那奚夷简的话就无疑是在那伤口上撒盐了。壬岚的脸色骤变,周身戾气震得两旁的枝叶都跟着抖上一抖,“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
小说详情 壬岚是六壬谷谷主唯一的儿子,这海内十洲皆称其为小谷主,走到哪里都有人给其三分面子,何况是在自己家的地盘。
若论着礼数,无论是壬一、壬袖还是已经离开六壬谷很久的奚夷简,这时候都不该直直站在那里,用那仿若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怪只怪眼下这个情形里,他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是没想过会撞上他,只是没想过会遇见得这样快。
“我连东海还未走出去呢,怎么这么多冤家路窄。”奚夷简摇了摇头,却没有多少惊慌。
纵然面前的壬岚小谷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少年,但年轻气盛,沉不住气的毛病是改不掉的,一见到平生最厌恶的人,恨不得连毛都炸开了,“奚夷简!”
奚夷简对着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便不再理会,转而看向身后的女子,无声地眨了眨眼。
这个动作很简单,但足够容和和看懂他的意思——什么都不用管,做你要做的事。
养神芝对嵇和煦的重要不言而喻。选择这样兵分两路的方式本是为了不与六壬谷正面相抗,但若是真有什么变数,即便是硬闯,他们也不会放弃的。
万幸的是,壬岚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一时也猜不出他们几人真正的目的,看到这几人走在一起,气愤之余剩下的只有困惑,“海内十洲皆传你逃到蓬丘落到了蓬丘上仙手里,又说那女人与你不清不楚,现在一看,当真如此。只是你吃你的软饭,如今回这六壬谷又要做什么?到底是给我们六壬谷的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们两个也跟着你做荒唐事。”
假装被抓这种事骗骗小六壬的其他人尚可,壬岚却是打小就与壬一、壬北、奚夷简等人厮混的,谁又不知道谁的底细,这些伎俩可骗不得知根知底的人。他虽然猜不出奚夷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坚信对方是有所图的。
壬袖还是不习惯在这种事上说谎,自打这小谷主一出现,就不自觉地捏起了手指,偷偷瞄着壬一等人的脸色,指尖触碰到自己的掌心时,摸到了满手的冷汗。
但在这种时候,奚夷简却偏偏将目光移向了一直不擅长言语的壬一身上,笑着看向后者,似乎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这可真是壬袖所能想到的最糟的应对之法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几乎就要抬腿站出去了,却在下一瞬听到身旁的壬一终于开了口,“我们要救壬北。”
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说,就连对面的壬岚都在一瞬间露出了一个略有些惊讶的神情,唯独奚夷简几乎要将嘴咧到耳根了,像是对身边这人的“随机应变”相当满意。
而壬一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壬岚那半是惊讶半是不解的目光中继续说着,“六阿公已经越来越不信我了,也不打算再拿壬北来威胁我,反倒觉得壬北是个累赘,决心在仪式上杀他。小六壬这边的几位长老与我素有积怨,听说了这事之后,想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最后算计我一次,这才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些伤……壬北要死了,我已经别无选择。”
他生来寡言,甚少有这样一连说出长长一段话的时候。身边几人原本还是抱着“幸好他有应对之法”的心思听着,可是听到最后,却也不由变了脸色。
这到底是他用来应付壬岚编出的谎话,还是……千真万确发生的事情。
就连壬岚都迟疑着嘟囔了一句,“真的假的?”
饶是容和和这样对旁人的情感不甚敏感的人,都察觉出了这小谷主在听到壬北命在旦夕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
他在害怕……害怕壬北真的出事。无论嘴上怎样说,这年轻人的心里似乎还是很担心壬北的,而且不比壬袖要少。
容和和不禁瞥了一眼身前的奚夷简,看他脸上的神情始终从容,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而且还在壬岚嘟囔出那句话之后,适时地补上一句,“这些事都是经由你父亲允许的,不然你以为那帮老不死的哪有胆子先斩后奏?”
如果壬一的话只是在这年轻人心上捅了一刀,那奚夷简的话就无疑是在那伤口上撒盐了。壬岚的脸色骤变,周身戾气震得两旁的枝叶都跟着抖上一抖,“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
奚夷简不过是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你现在便仗着六壬谷人多势众将我杀了又能怎样?壬北可是你们六壬谷曾经的脸面,杀他可比抓我重要多了。救他怎么救,不过是来硬的。小谷主,你有你们大六壬那座深宫的通行令吗?没有的话,不拿我换,难道是回家找你爹爹要吗?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别总想着找爹了,自己想想办法吧。”
字字句句都直戳壬岚伤疤。
那年轻人恨得咬牙切齿,可偏偏就想不出一句半句反驳之语。
而壬一闭上眼侧耳听了听远处的动静,心知这事已不能再拖,目光在已经改头换面的容和和身上打了个转,想到那事成之后的同心术,没有半分犹豫便又抬起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下一个屏障。
壬袖见状,也咬了咬牙抬起手。
被两把弓弩对准的壬岚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一言不发地盯紧了眼前的几人,一双手攥得骨节发白,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似乎随时会爆发。可就在那弩箭将要离弦飞出的时候,他却忽地转过了身,抬起手在虚空中勾画了几个字。
那似乎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当最后一笔落下,摆在几人面前的几道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
同时被打破。
一条笔直的路铺到了几人脚下,直接通往小六壬的酉字位主宫,路上再无障碍。
这就是六壬谷小谷主的权力。
只是这样一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几人原本的计划必然会改变。当机立断,趁着壬岚还在质问他们拿到通行令之后怎样救壬北的时候,嵇和煦和容和和对视了一眼,在屏障彻底被打开的下一瞬,便双双消失在众人之后。
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那尚且游刃有余的奚夷简吧。
担心归担心,在沿着奚夷简给出的地图寻到那所谓的“藏宝阁”时,容和和已经抛却了一切杂念,满心只剩下了如何拿到养神芝这件事。
如奚夷简所说,这小六壬藏养神芝的地方戒tຊ备并不森严,只是他们从里面拿走任何一样东西,都会引得门外的铃音大作,让六壬谷上下的弟子包围此地。所以才有调虎离山一说,已经走到小六壬酉字位主宫的那几人必然会有一场大闹,引走这小六壬上下的守卫,给他们两人逃出此地的工夫。
若是那同心术还绑在身上,这件事无疑会简单很多很多。走到藏宝阁门前的时候,容和和便忍不住轻轻按了下胸口,眸色也黯了黯。但她到底未在伤心事上纠结过多,开始默默算起动手的时机。
即便没有同心术,她与奚夷简是十年夫妻,早已无需用话语去沟通便能猜出对方的心思。
看了看已经望着那扇门出神的嵇和煦,她估摸了时间,终于一拢掌心,“走吧。”
养神芝的枝叶形似茭白,容和和虽然从未见过,却也在书中知晓了它的模样。只是当两人不费吹灰之力踏进这屋阁中之后,一直未发一言的嵇和煦却突然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和和,你知道我为什么未让你以蓬丘之主的身份向六壬谷讨要一株养神芝吗?”
“六壬谷待蓬丘并无善意。”容和和如实说出了自己所知的。
嵇和煦点了点头,接着又问,“我蓬丘之人身在世外,素来不理海内十洲的恩怨,这么多年都未被卷进风波之中,你可知为何偏偏与这六壬谷交了恶?”
容和和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她原本是沧海岛的弟子,一心只扑在了本门的事务上,几乎与世隔绝,对许多事都不甚了解,而接手蓬丘之后,也没有人告知过她这些事。
直到眼下嵇和煦说出了这恩怨的起源,“因为蓬丘害死了六壬谷谷主的妹妹。”
这话引得容和和一怔,无论如何回想,都想不出自己的师门是何时与六壬谷结下这样大的仇怨,从前也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她努力回想着这些年听说过的事情,略带困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师兄,却在下一瞬看到嵇和煦眼中那难掩的悲痛。只这一眼,便好像有惊雷劈下,震得她瞠目结舌,“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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