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向来好眠的周颂宜做了梦。
　　梦里，沈霁淮结婚生子了。
　　他牵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住在他们现在的家里。
　　看着她，眉眼间是毫不掩饰地冷意，沉冷道：
　　“你怎么又来了，我都结婚了你还不回伦敦吗？”
　　“哥哥，我......”
　　一开口她泣不成声，崇高的道德感提醒她应该转头就走，不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家庭。
　　但双脚就像灌了铅一般，被迫站在原地，看着一家三口温馨的一幕。
　　她边看边哭，并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梦境。
　　好像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一道温柔焦急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破开那温馨刺眼的一幕。
　　“小乖，小乖，醒醒......”
　　挨过去副作用之后，沈霁淮幽幽转醒，一睁眼便看到闭着眼睛，粉唇颤抖，不停流泪的少女。
　　应该是做噩梦了。
　　周颂宜被那道声音拉出梦境，一睁眼视线便被那张在梦里万分可恶的脸占据。
　　她哇地一声，哭得更惨了。
　　“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害怕啊乖乖......”
　　沈霁淮手忙脚乱地把人抱在怀里哄。
　　男人的声音自带一股魔力，少女的哭声渐弱，慢慢消失。
　　待情绪稍稍平复些许，周颂宜抬头，瓮声瓮气道：
　　“哥哥，你要结婚了吗？要把我送回伦敦了吗？你不喜欢我对吗？”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本来今晚就是要同小家伙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你问这么多问题，要哥哥先回答哪一个？”
　　说着，沈霁淮起身靠在床头，伸臂将灯打开，调成护眼模式。
　　然后又把小家伙从被子里挖出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蓬松丰盈的长发拥簇着那张幼嫩漂亮，泪痕斑斑的小脸，任谁见了都要心疼。
　　“一个一个回答，最后一个要认真回答。”
　　她想听已经知道的答案从他嘴里说出来。
　　“好，一个一个说。”
　　沈霁淮拉着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轻捏她掌心，缓声道：
　　“第一个问题，哥哥，不会结婚，这辈子都不会，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第二个问题，不会把你送回伦敦，只要你不想，就可以一直在我身边。”
　　两个问题回答完，少女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几分。
　　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我不喜欢你，小乖。”
　　在小家伙打转的泪珠落下之前，他又急忙补充：
　　“但我又喜欢你，作为你的哥哥，把你养大的人，我是喜欢你的，可以明白吗？”
　　周颂宜咬着唇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能是另一种喜欢？”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吗？
　　但男人看着她却忽地笑了，温润狭长的眸子蓄满柔情，轻轻捏了捏她脸蛋，柔声道：
　　“小笨蛋，这不是什么可以转化的情感，不能用能不能来形容知道吗？”
　　少女细眉紧拧，疑惑又纠结。
　　沈霁淮指腹停在少女泛红的眼尾，轻轻揉捏，呢喃道：
　　“像现在这样不好吗？哥哥永远都会陪着你，不好吗？”
　　好吗？
　　周颂宜反问自己，溺毙在这样的温柔中，她自己也不知道。
　　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于是吞吞吐吐道：
　　“可是，可是哥哥，我觉得......”
　　还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便被打断：
　　“那好，小乖，我问你，你喜欢哥哥吗？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一室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
　　“他真的这么问你了？”
　　秦韵看着趴在贵妃躺上看书的少女，狐疑地问道。
　　周颂宜点了点头，单手托腮看着奶奶，
　　“嗯，哥哥昨晚就是这么说这么问的。他说喜欢我也不喜欢我，让我不用纠结，总之，他说他不会离开我。”
　　秦韵觉得这个回答太稀奇了，沈家这渣男基因真就这么顽强不成？
　　不行，她明天一早就得给两家的列祖列宗烧香，让他们在下面把自身的劣根性剔除干净。
　　她长舒一口气，俯身坐在贵妃榻上，趴在少女耳边：
　　“行，小宝儿，你暂时就顺着他的意思来，但是你得这么做......”
　　沈霁淮一进后院，就瞧见这一幕。
　　西厢房的雕花木窗敞开着，正对着窗户的贵妃榻上坐着一老一小，两人脑袋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少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老太太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明白了吧，你就得拿捏住这一点知道吧！”
　　说完，秦韵余光瞧见院子里那个高大的身影。
　　于是故意tຊ把声音拔高了几度，说道：
　　“小宝儿，你就听奶奶的，谈恋爱就得广泛撒网，重点培养，慢慢筛选，层层把关，剩下一个最优质的，最喜欢的，好不好？”
　　一只脚刚踏进门的沈霁淮：......
　　话题转变的太快，周颂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否认：
　　“可是哥哥说了，干什么都要专一的。”
　　秦韵瞥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影子，抿唇一笑，继续劝道：
　　“他说的不算数，听奶奶的，不听他的，咱有广撒网的条件对不对？等下周末，奶奶在举办一个宴会，让圈子所有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生都来，到时候你随便挑！”
　　沈霁淮听不下去了，轻咳了几声，边往里走边不悦道：
　　“奶奶，你这是教坏小孩儿啊......”
　　秦韵只笑不语。
　　将近六点时，她正琢磨着让厨房给小宝儿做点什么新的菜式时，张妈说霁淮带着人走了。
　　她乐得直拍大腿：
　　“哎哟，这就开始防我了！”
　　自从昨晚两人说开以后，相处还像以前一样亲昵自然。
　　只是多加了一条，晚上要一起睡觉，周颂宜强势要求的。
　　她赤脚踩在书房里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上，指着带锁的抽屉，奶凶奶凶地威胁道：
　　“哥哥，再被我发现你偷偷吃小白片，我就一周都不理你哦.....”
　　“嗯，知道了，快过来练习中文。”
　　或许是语言环境起了作用，也或许是之前的积累突然发力了。
　　总之这几天小家伙的中文水平一路飙升，流畅到他以为之前都是装得。
　　但想到她的语言天赋，又觉得正常。
　　两人晚饭时达成约定，每晚睡觉前都要学习两个成语。
　　周颂宜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找出那本老师留给她的自制成语绘本，和男人并排坐在书桌前。
　　“要像答案之书那样，先许个愿，然后翻开一页。”
　　沈霁淮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家伙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一会儿，然后谨慎小心地翻开一页——
　　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
　　少女认真地一字一字念出来，末了惊呼道：
　　“我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老师有讲过！”
　　就在沈霁淮以为小家伙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时，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个词的正确意思：
　　“就是我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当做我的丈夫。还可以形容父女之间感情很好。”
　　“对吧，哥哥？”
　　小家伙扬了扬下巴，一副傲娇求夸夸的模样。
　　他垂眸扫了眼绘本上的释义。
　　上面清楚地写着这个词语出自《左转》——“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含义和小家伙说的差不多，但和他印象里的意思却天差万别。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夸赞：
　　“对，很棒，第一个成语就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