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钰放眼望去。
此时风雪已停，积雪也被请出一条路来，但纵使是风和日丽的平日里在这山中往返一次也须得半日，更不要说肩挑水桶，还要灌满院中的十五口大缸。
简直欺人太甚！城中百姓如何能等得起？
叶青钰正要发作时，无妄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上一个为我这莲花蓄水的也是你们大夏人。”
“一个叫青梧的姑娘。”
“她为我挑水，我便答应帮她做一件事。”
无妄真人慈眉善目，叶青钰却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扁担从肩上滑落，他重新架好，义无反顾地下山去了。
山中寂静，叶青钰走在软绵绵的积雪上却好似行在刀山火海。
在观中的最后一日，颜青梧忽然心痛难忍，她跪地喘息时，眼前忽然闪过种种画面。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偌大的大夏城内满是死气沉沉的傀儡人，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走又一片一片地倒下死去。
传闻，连云观中四季如春，是因为有一得道高人在此，那人便是无妄真人。
他答应颜青梧，若是她能将院中十五口水缸添满水，便帮她阻止来日的灾祸。
叶青钰抬头望去，似乎在茫茫雪原中看见了颜青梧的身影。
他落下泪来，一脚踏进雪里，晃动的水桶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他错了，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
对颜青梧的游移徘徊，对姜若雪的歉疚纵忍，让他割裂了自己的感情。
他不是忘了年少情深的过去，而是内心深处的虚伪仁义让他不得不选择姜若雪。
而后，他无视姜若雪的肆意挑衅，纵容她恃宠而骄，以此逼迫颜青梧与他渐行渐远。
他以为，受了伤她就会离开，他就可以继续背负自己对姜若雪的责任。
但他忘了，颜青梧生在大夏长在大夏，她留在这里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为一人。
身为大夏圣女，即使忍受天罚颜青梧也不曾忘了自己职责，到生命的最后，她也没有一刻不在为大夏的将来做打算。
人们享受了她降下的恩泽，却总是把孤身一人的她留在高台上。
最后一桶水入缸，叶青钰瘫坐在地上。
后来，就连他也抛弃了颜青梧。
叶青钰意识到自己的错，但为时已晚。
一角灰袍映入眼帘，正是那日送颜青梧入城的小道士。
“施主，请随我下山吧。”
入了城，小道士坐在车上，用柳枝将托盘中的水洒向四处，和圣女游街祈福时的样子一样。
马车走完长街时，后面的百姓已经尽数恢复了神志。
他们跪地拜谢，有人心虚地发现这救命恩人似乎有些眼熟。
正是那日与圣女一同归来的小道士。
危机已经解除，小道士即刻离去，城中的百姓却久久没有起身。
不知是心怀感激，还是因为悔意抬不起头来。
黑夜降临，人们自发地燃起了长明灯，点点星火升空照亮一方天际。
叶青钰站在角楼上，身后八百里加急的军事文书堆满了桌子。
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再也没有能为他排忧解难的人了。
叶青钰不禁开始假想，八年前若是没有躲进那个破庙，便不会遇见姜若雪，他与颜青梧之间那青梅竹马的情谊便不会掺了杂质。
即使那样会死，他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