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好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陈世才不以为意的怒斥着那失态摔进沐身房的小太监。
　　岂料，他还没说完，便急速反应了过来。
　　瞬间精气神大震。
　　整个五官都瞪大了一倍，音色亢奋的三连问。
　　“什么？九千岁都督来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人，被他此般大的动静儿吓得一个哆嗦。
　　来不及喘匀气息，便赶紧机械的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
　　话音未落，陈世才急匆匆扔下一句让赵嬷嬷和李嬷嬷监督按时完成沐身，便脚下抹油的一溜烟跑走了。
　　留下沐身房里的一众人等。
　　盛知春僵硬的拢着中衣，双眸又一次失焦神游。
　　仿佛回tຊ到了那痛彻心扉的夜晚。
　　愤恨自檀口缓缓泄出来。
　　“九千岁……”
　　*
　　幸而有赵嬷嬷在，其后的沐身过程还算顺当。
　　终于走出沐身房，盛知春悄然松下一口气。
　　暗自阖了阖眸，才将今日此般不堪的经历压了下去。
　　只不过，李嬷嬷一路上就如点着的炮竹，不断噼啪咆哮。
　　“快点儿，要选班了。莫要耽误了时辰，不然仔细你们的皮，我定要你们好看！”
　　她心中不禁疑惑：看似凶巴巴的赵嬷嬷，实则有些人情味在。
　　而那个脾气火爆的李嬷嬷，下手凶狠毒辣，毫不留情。
　　且能当着陈世才的面随意发火，到底是教坊司里的何方神圣？
　　盛知春敛着眸沉吟。
　　脑中很快便闪现出一个点来：李阔、李嬷嬷，皆是同姓李，会不会存在某种关联？
　　衣袂却在这时，被凝霜轻微拉了拉。
　　“姑娘？”
　　她意识归拢，陡然发现众人再次回到了偏院的院子里。
　　包括走路不稳的柒月。
　　风雪停歇，有了晴好的迹象。
　　她却深知，冰雪融化的时候，最难将歇，冷得人寒凉刺骨。
　　视线正要往院子中央扫去，一记力道十足的“啪”声，便陡然闯进盛知春的双耳。
　　一同响起的还有陈世才那怒不可遏的斥责。
　　“李嬷嬷，你无故失手错杀于文政的家眷，可知罪？”
　　真是运气不好，方才裹着赵芳华尸首的席子，恰好被前来教坊司的九千岁都督给逮了个正着。
　　虽然在教坊司里死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但，谢行衍居然上纲上线的要追究。
　　不得已，他这才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李嬷嬷的身上。
　　毕竟，李阔可是他最忠心的一条狗，不到万般无奈之时，绝不能拱手主动晾出去。
　　这一巴掌，用足了狠劲儿。
　　李嬷嬷防不胜防的便被直接打到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发髻凌乱，头上、身上全是不规则的雪片。
　　下身的蓝布袄裙，也在雪地里皱巴成了一张抹布一般，狼狈得紧。
　　她双手撑地，正要爬起来怒气冲天的质问是谁这么不长脸，敢将她打倒在地？
　　猝然瞧见陈世才和其身边之人，顿时吓得手肘一软。
　　当即便浑身发颤的跪回了地上，两个膀子更是抖如螳螂臂。
　　不住的磕头求饶。
　　“九、九、九……饶、饶、饶命啊……”
　　连救都不会说了，当真罕见。
　　跟这几日认识的李嬷嬷，着实难以联系起来。
　　盛知春狐疑的掀眸，瞧了过去。
　　便兀的发现，院子正前方，除了地上跪着的李嬷嬷和一脸怒容瞪着她的陈世才外，还站着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
　　那人背对着自己，以至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身份不简单的感觉。
　　因着陈世才在他面前，都好似矮了一截。
　　不仅仅是由于身高上的差异……
　　盛知春正暗自揣测着那人的身份，一把闪现杀气的匕首却忽而出现在了那人的指间。
　　修长的手指，灵活抡着匕首的乌木刀柄在指间转着圈儿。
　　这一幕，蓦然有些眼熟。
　　她不由得一瞬不瞬的睁大了双眸。
　　无故？失手？错杀？
　　谢行衍当场差点儿笑出声来。
　　也是，许久没听到这般好笑的笑话了。
　　只不过，他脸上发冷的笑意，却堪堪浮在表面。
　　旋即，手指忽而一闪，匕首便像是一不小心一般掉落了下去。
　　径直插入下方的雪地里。
　　随后，安静如斯的院子里响起一道并微弱却清脆的“咔嚓”声，李嬷嬷撑在地上的手指间，当即溢出红艳艳的鲜血来。
　　点染在白皑皑的积雪上。
　　“啊啊啊！！！”
　　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指被切断了，李嬷嬷痛得龇牙咧嘴的，嗷嗷直叫。
　　她惊恐的抬起左手，那里残缺了一根手指。
　　骤然发现，自己的中指，没了。
　　“这……”
　　院子里刚沐身完毕的女子们，突然间瞧见此般血腥的一幕，都忍不住撤回了视线。
　　抿紧了唇瓣。
　　唯恐自己会恶心得吐一般。
　　甚至还有的女子，吓得小声惊呼的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面上表情不愉，端然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陈世才见李嬷嬷只是没了根手指，大大的松下一口气。
　　赶紧撺掇着地上的人。
　　“还不赶紧谢谢……”
　　再不谢，恐怕就迟了。
　　到时候小命不保……
　　李嬷嬷一下子便读懂了陈世才的用心。
　　的确，断根手指，怎么都好过没命。
　　谁叫她地位比陈世才和李阔都低呢？
　　遂，她忍着剧痛，感恩戴德的千恩万谢道。
　　“多、多谢都、督……”
　　俗话说：十指连心痛，皆相似。
　　此话一点不假。
　　李嬷嬷一句道谢的话，说得抑扬顿挫，声调紊乱。
　　额头上业已痛得冒出虚汗来。
　　陈世才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怒目呵斥道。
　　“行了，退到一边儿去，别在这里碍眼！”
　　李嬷嬷连地上的断指都来不及捡，便捧着受伤的左手，疾步退到了旁侧去。
　　嘟？
　　那是什么职位？
　　盛知春却还在回想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不甚清楚的称呼。
　　就在她脑中的答案呼之欲出时，耳畔边忽然响起一道着急忙慌的声音。
　　“九千岁都督，下官……”
　　她侧头，眼前便猝不及防出现了极为熟悉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