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筠把小鬼在警察局不远处拦了下来，楠楠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脸色煞白，泛白的眼仁占据了整个眼球，整个人漂浮起来，看不到影子。
要是晚上被人不小心看到，是会吓昏过去的程度。
周宁筠态度温和，“你报了仇，就应该回到地府了。”
楠楠沉默了许久，抿了抿唇，“我能跟着你吗？”
周宁筠以为楠楠不说话是不想去地府，对人间还有所留恋。
那样她难免就要用八卦图吓唬她一下了。
小鬼和古曼童不一样，本身的伤害力不是一个等级，功德光对她的伤害很大。
周宁筠刚想和楠楠讲明，鬼魂就应该回归地府的道理，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肖英发现周宁筠不对，就立刻去找了齐峰。
两人调监控，这才怒气冲冲地赶来。
齐峰呵斥周宁筠，“还没让你走，你跑什么？”
周宁筠难受地咳嗽了一声，“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我二大爷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被戴绿帽子了，叫我回老家去帮他。”
肖英纳闷，“那你怎么又没去呢？”
周宁筠叹了口气，“因为跑出来忽然想起，这是我昨晚上做梦梦到的事情。”
“所以我就站着不动，等着你们出来，省得不好解释。”
齐峰，肖英：“……”
周宁筠不是嫌疑人，签完字离开或是继续呆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即使找了一个稀烂的借口，也只是被告诫警察没有让走，一步也不能出去。
周宁筠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走出了警局。
齐峰向上申请了跨省办案，审批下来，他带着肖英直奔纪芷老家。
到了村子直辖警局，两人先看了纪芷的档案，和警局网里的信息相差不多，补充了些从小到大的事迹，和走访村里，学校对她的评价。
纪芷在当地的风评很好，老师，村里的人都觉得她是一个沉默寡言但听话懂事的孩子。
齐峰翻到了纪芷班主任给她的评价，有点不同。
她认为纪芷经历了很多事，心思很多，只是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当初欺负纪芷的人，都莫名其妙出了事，不是在泡面里吃出订书钉，就是回家路上被人抓到小巷子里侮辱。
没死，但身心都有了问题，那时候监控还没有完全覆盖，乡村学校经济条件更是不行，根本没有钱安装摄像头，警察过来调查过，都草草了案，似乎和纪芷没有半点关系。
但班主任认为这太巧了，而且她瞧着纪芷身上总有伤，有人抬手，还没碰到就会下意识躲，甚至胳膊有一次都错环了，眼神也不太像是一个初中生的单纯。
她看伤像是被抽打过，嘴角也有莫名撕裂的痕迹，这些伤是她进学校门前就有了。
两人看过了档案，当地警察带他们去了村里。
一路上齐峰问他有没有什么扒了重建的墙，警察思考了一会儿，“他们村里前段时间发大水，把有些乡亲们的墙都冲垮了，政府出了一部分钱，也就重建了一次。”
警察把两人带到村支书的家里，他们跟随村支书去了纪芷家，里面空无一人。
村支书把蜘蛛网都打下来，“自从纪家老三去世后，纪家丫头也就大学毕业回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齐峰看资料知道纪老三是纪芷继父，纪芷母亲怀孕被抛弃，改嫁，连带着纪芷也随了继父的姓，但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在纪芷七岁时，她母亲就去世了，她是被继父带大的。
肖英看着地上的酒瓶子，烟头，和一边散乱的麻绳和农具，问：“那她继父对她怎么样？”
村支书感叹，“那真是好的不得了，只要纪芷想要什么，她继父当下就会买回家，很多家对亲闺女也没他这么宠着。”
“村子里都知道纪家媳妇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嫁给了纪老三。”
肖英拧着眉头，“纪老三抽烟喝酒？”
村支书不以为意，“男人嘛，总有几个爱好，只要疼老婆，对女儿也好，这些都不重要。”
齐峰刚要开口，肖英继续问：“那你有没有听说家里有人打她？”
村支书坚定摇头，“这绝对没有，从没听说过。”
齐峰眼神示意他停止，转头笑着问：“大学毕业回来那次，纪芷有没有带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同学回来？”
村长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啊，平时事务有点忙，我也都是听乡亲们来找我闲聊时说起的。”
齐峰得到了答案，没再继续问，出门时他多看了房子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村长带两人走访了重建家庭的房子，问了很多，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村支书扇着风，夸张地双臂张开转了一个圈，“两位警官，你们到底是想找什么，说出来，我让大家伙来帮你找！”
肖英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刚要拧眉训斥一番，齐峰拦住了他，“我们已经把村里都认识差不多了，这样，你给我一份村里人员名单，我研究研究。”
“之后我若是有问题，再去找你。”
村支书一口答应，把文件给了齐峰后回家了。
肖英气不过，“这人什么态度？”
齐峰拿着文件向外走，“我们没有说明来意，大太阳下走了这么久，烦躁也正常。”
肖英不理解，“都是公职人员，为人民服务不是很正常。”
齐峰把文件递给他，“所以服务完，人回去了不是也很正常。”
“你和他吵起来，只会耽误办案进度。”
“塌了墙的人家都去过一遍了，也找到没什么线索，先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现在去看看房间里有没有被害者的指纹。”
肖英不看好，“都多少年了，屋里一堆脚印，挪移家具的痕迹也很明显，估计都被乡里乡亲拿走了。”
“就算有指纹也都重叠在一起，破坏差不多了。”
肖英看着村里干到掉土的墙，“师父，你说是不是周宁筠在说谎，溜我们的。”
齐峰不置可否，“只有彻底查过一遍，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齐峰回到了纪芷家里，他敲了敲左右邻居的门，在邻居口中得知，纪芷继父打不打人不清楚，但他们家晚上确实会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肖英不理解，问得仔细些，邻居的脸色奇怪，有些难以启齿。
“就像是男女的那些动静。”
肖英震惊地看向了齐峰，两人对视一眼，齐峰问了有没有见过纪芷带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生回来。
邻居都说没看过。
肖英沉默地走到了纪芷家，土屋里的东西少的可怜，除了桌椅也就剩下一些简单农具。
肖英取样指纹，齐峰出去挨家挨户问询受害者的消息，刚走到第四家就得到了信息。
“就是我看见纪家丫头回来的，走了几年去念了大学，回来变化可大了，差点没敢认。”
“那时候她身边领着一个打扮光鲜的小姑娘，看着和纪家丫头差不多大，但那套衣服，看着就不便宜。”
梁婶皱着眉头，“不过也奇怪，她们没走大路，专挑没什么人的地方走的，还是我去捡蘑菇的时候凑巧看见的。”
齐峰给了几个照片，让梁婶分辨，她挨个瞧瞧，“哎呦，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早就记不清了。”
“不过这个项链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就是那个小姑娘带着的，大太阳一晃，可闪了。”
齐峰又确认了一遍，梁婶又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没错，她就是带着这个项链，当时我还想去市里找有没有差不多的，但都没这个好看。”
齐峰把照片拿回来，看着赵欣清纯洋溢的笑脸，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肖英还在扫灰，就见齐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回来。
肖英把手上东西都放下，“师父，你怎么了？”
齐峰挥挥手，不答反问，“你查得怎么样了？”
肖英扫了眼打扫好的地方，摇摇头，“这屋子进来太多人了，东西都被摸过，指纹已经采集不出来了。”
齐峰也不意外，只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齐峰交代了下刚刚的问话，肖英惊讶，“那周宁筠说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了。”
“但她说的是哪个墙呢？”
齐峰垂着头，看不出情绪，过了许久才开口，“不要纠结这件事，口供只能当做参考，有时候人听错了，或是记得模糊，按照口供去找，反而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走吧，继续去上门问。”
肖英应了声，跟着继续去问。
到了中午，两人到村里唯一一家饭店吃了饭，下午接着走访。
两天下来，人晒得更黑了，去了几个乡亲模糊指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
肖英吃着面条，叹了口气，忽然身后传来说话声，“还没找到人呢？”
村支书坐到了他们旁边的桌子上，“你们要是想找纪家丫头，在村里是绝对等不到的。”
“她都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虽然之前还把老房子重新翻过一次，但看她的城里人打扮，根本就不会再回来了。”
村支书一副我见的多了的神情，齐峰听到了重点，“你是说她家里的房子重新翻过一次？”
村支书也懵懵的，“我之前没说过吗，房子翻新那时候，纪老三痴傻，在炕上瘫吧了，纪家丫头就是为了让他心情好点，才翻新的房子。”
“那时候纪老三天天盯着房顶，看上去精神确实好了点，但也没过几天就死了。”
“纪家丫头把人埋了后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齐峰和肖英对视一眼，饭也不吃了，得到村支书拆房同意，直奔纪芷家，在地上找了锤子和梯子上房顶，但把房顶全部都敲碎了也没发现尸骨。
肖英站在地上，全身都是土，空气中还飘扬着尘土，呛的人直咳嗽。
“师父，什么都没找到，是不是我们找错了地方了。”
“后面的荒坟场我们还没找完，要不去那里再找……唉？”
齐峰没理会他，走到炕边，上面有一个明显的尿液渗透的痕迹。
齐峰摁着炕沿跳了上去，比对着尿液的位置，躺了过去。
肖英看傻了，“师父，这都是土，你上去干什么？”
齐峰望着刺眼的阳光，不答反问，“你说，纪老三每天看上面干什么？”
肖英笑了，“他都瘫了，动不了，自然只能向上看了。”
齐峰眼神猛地看向他，“你说得对，他瘫了，所以翻身都翻不了。”
齐峰向左看去，他手臂紧紧贴着墙，甚至因为他比一般人壮，还有些塞不下。
但若是一个瘫痪在炕，长时间没有营养补充的瘦子，正好能贴着墙。
齐峰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去了外面。
他看了眼纪芷家的房子，又看了看其他家的房子。
纪芷家的墙砌得更厚一些，但也没有夸张到比其他家两倍大，如果不注意到，看不出什么不同。
肖英走过来，齐峰给他指了指，“有没有发现什么？”
肖英仔细观察了许久，不确定地回答，“更厚了一点。”
齐峰点头，拖着大锤子，“敲了吧。”
两人这次小心翼翼站在外面从两边开始敲，墙砰的一声倒地，阳光照射在一块碎白骨上，反射着瓷白色的光。
肖英见齐峰站住不动，走了过来，瞥了眼骨头旁边的炕，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所以纪老三和一个尸骨同床共枕？”
“怪不得那么快就死了，这怕不是吓死的！”
齐峰眼神冰冷，“去通知县里李警官。”
赵欣家人听说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DNA比对，证实尸骨就是赵欣，趴在骨头上哭得泣不成声。
一切都明了后，齐峰回到T市，发布了纪芷的通缉令。
————
周宁筠在前面走，身后楠楠寸步不离地飘在周宁筠身后。
就像是一个即将被遗弃的小可怜，无助地想要挽留。
周宁筠沿着阴凉处，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耐心说服，“人间不是鬼应该呆的地方，你应该回地府。”
“放心，我可以免费帮你送地府。不要钱，也没有任何痛苦。”
“很快的，你只要乖乖配合就行了。”
周宁筠的语气像极了无良推销，拿着糖果，诱骗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当一下。
但楠楠是鬼，她不吃这一套。
楠楠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姐姐~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我可以给你端水洗脚，洗衣暖床，还能……”
“停停停，这些你都是在哪里看到的？”周宁筠越听越不对劲。
楠楠还在撩头发抛媚眼，只是她眼仁泛白，再怎么抛媚眼，看着都和翻白眼一个效果。
头发上像是储存了一水库的水，颜色也不太正常，走在路上滴沥达拉，看着能让洁癖人当场崩溃的那种。
周宁筠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让她知道未成年鬼什么能做，什么不应该做。
楠楠被嫌弃的眼神镇住，立刻停止了动作。
她眼神无辜，“我之前一直趴在那个死人肩膀，他总看这类小说，还一直在笑，就是听着笑声有些吓鬼。”
“我就以为人类都喜欢这个。”
周宁筠偏头思考了片刻。
那个死人？
是在说宋涵？！
如果是这样，那宋涵还真是死得好，死得活该！
杀完人，竟然还带坏未成年鬼。
死得半点不冤枉。
但是……
“我不雇佣童工，另外鬼只会让人觉得冷，根本暖不了床。”
“你应该去地府接受鬼的教育，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你根本对鬼知识一点了解都没有。”
楠楠不清楚教育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心中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见楠楠被吓到，对于地府的抵触情绪更深，周宁筠立刻找补，“无论是人还是鬼，都是逃不过学习的。”
“但其实上学这件事没有那么可怕，都是被家长宣传得比见鬼还吓人。”
“你自己想想你变成鬼之后，还觉得鬼还吓人吗？”
楠楠顺着她的思路认真思考一下，似乎……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恐怖。
无非是长得比她丑了一点，那又怎样？
她龇牙能吓倒一片。
想着想着，楠楠龇牙裂嘴，手指张开，模仿老虎吃人的样子，身体左右晃悠。
看，她比起其他吓人鬼半点不差的。
周宁筠忍不住笑了，转瞬嘴角又被压下。
小孩子故作凶狠的模样，真的好可爱。
不行，不能被楠楠发现，要不然她更不要离开了。
周宁筠拉回正题，“你放心，地府很认真负责，就算是变成鬼了，也配备了鬼老师，一切也都正规，合鬼法，地府肯定不会让你没学上的。”
“学校是个好地方，知识也是个好东西，只要你能认真对待它，知识就会慢慢进入到你的脑子，你就能毕业了。”
“到时候考一个地府编制，当个勾魂鬼，谁也不能欺负你。”
楠楠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她，“可是我学习根本就记不住，也听不懂。”
周宁筠也很不解，“怎么会呢，就那点东西，小儿科一样，不是听听就都会了吗？”
楠楠眼睛睁得很大，眼球都要从眼眶脱落下来。
什么叫听听就会了！
你自己听听，这句话合理吗？符合现实规律吗？！
两人大眼对小眼，楠楠似乎被名叫学渣的剑刺中了胸口，被定得死死的，这辈子就翻不了身。
她望着周宁筠，恍惚见看见两人中间隔着一条河。
周学霸看了一眼，觉得你在侮辱她智商，甚至都没思考就过去了。
而她这样的学渣，就算把脑子扒开，也都想不出过去的方法。
周宁筠是真的不理解，但看到楠楠的表情，果断过掉了这段失败的游说。
“这些都不重要，总之，你身为鬼的一员，该到哪里，就去哪里，不能在人间逗留。”
忽然八卦图再次灼热了一下，周宁筠好奇地瞥了一眼。
自从她知道算卦帮人类或者鬼改变命运，都可以得到功德，八卦图再也没发热提醒过。
就像是老夫老妻，彼此都知道对方什么德行，也就不需要再费心思了。
周宁筠眼前出现了一个简笔画，一个黑衣服的小鬼，碰到了八卦图，整个鬼都疼得抽搐，之后就变成了白色。
周宁筠迅速理解。
【你的意思是楠楠可以用八卦图变成另一种白色灵魂体，这种状态可以让她待在人间，且并不会伤害到人类，对吗？】
八卦图震惊了，它没想到这次周宁筠反应这么快，还猜到了一条规则。
周宁筠淡淡地解释。
【人类总是很难想到突破自己目前认知能力的事情，但你都展现过一次了，举一反三还是很容易的。】
八卦图似乎明白了，但又仿佛听了个寂寞。
【对了，洗涤后自身能力会消失吗？】
八卦图大幅度扭了扭。
那也就是不会消失。
这种能力也太过恐怖，如果抓到厉鬼，洗涤干净，时间长了直接能培养出一个鬼族大军啊。
到哪里都横着走。
只是周宁筠对这个没有兴趣。
楠楠见周宁筠不再理会她，垂下头，表情很沮丧的模样，“我是不是很没用，自己也保护不了，也没人愿意要我。”
听着蛮可怜的，如果她眼睛没有不小心掉地上，还被她自己踩了一脚，就更有说服力了。
周宁筠面不改色，“少来这套，这招对我没用。”
楠楠彻底失望，闭上眼睛，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周宁筠咳嗽了几声，“但你想要留在人间也不是不可以。”
“前提是你能接受灵魂撕裂般的疼痛。”
楠楠眼神一亮，把碍事的头发都撩到了后面，对视着她的目光，“我可以的。”
“你帮了我，我想要一直留在你身边。”
周宁筠看着她单纯依赖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趁她不注意，把八卦图摁在了她的脑门。
周宁筠站时间长了，脆皮身体已经开始疼痛，找了附近的一个长椅坐着。
阳光毒辣无情，周宁筠后背紧靠着椅背，用警局要过来的纸当做遮阳，放在脸上。
听着楠楠嘶吼的声音，当做催眠曲，慢慢合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把纸吹到了地上。
周宁筠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周围人压抑的交谈声。
原本她没想理会，但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把好不容易来的小风都挡没了。
周宁筠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人，也不走，围城一圈拿着手机对着她狂拍。
一个女生从人群中窜出来，跑到了她眼前，满脸激动兴奋，“周大师是你吗？”
“我居然见到活的周大师了。”
“家人们快来看啊！”
周宁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