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珂打完卡，立即去换套衣服画个淡妆，巡视大堂。
　　回到办公室，领班苏镜开门进来，她满脸忧愁，“鹿总亲自致电，让你去他办公室。”
　　鹿总是大老板的亲儿子，叫鹿祁舟，被下放到这来历练。这位老板四年把华庭从负债干到临州前十，当初也是他招聘季珂进来的。
　　“昨晚出事了？”季珂蹭一下从站起来。
　　“老鹿总的客人，住得不开心。老鹿总本来有合作要谈，现在……”苏镜冲她摊了下手，“估计是投诉到老鹿总那去了。”
　　这家酒店，是鹿祁舟证明自己的途径。家里两个儿子，鹿死谁手，全看这场厮杀。
　　现在，季珂的人将他绊倒在半路，不仅绊倒了，还摔了个狗吃屎。
　　季珂呼吸凝滞，“昨晚发生什么了？”
　　“对方是茗江地产的徐总，昨天带了个小姑娘，你懂吧？”苏镜站在旁边介绍情况。
　　小姑娘肯定是小三了，这栋楼里，季珂知道的小三就不下十个。
　　“然后呢？”
　　苏镜：“他老婆捉奸上门，拿着徐总的身份证来补卡。前台没问房号，给她补了一张。捉奸在床，闹离婚呢。”
　　季珂揉了揉太阳穴：“这事，也怪我们？”
　　“人家保密房。”
　　这种情况，非常擦边。
　　根据酒店规定，本人身份证退房退钱都是可以的，更别说补卡了。但是，问题就出在，它偏偏是个保密房。
　　保密房特质是，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在华庭酒店开房。
　　那么，这件事就非常具有争论性。
　　讨巧一点的做法是，前台告知对方，徐总未曾开房。如果对方非要闹，正好让值班经理来处理。值班经理接管，责任就落不到前台。
　　前台小姐姐，还是太年轻，太实在。
　　季珂拿起手机，往外走：“说实话，这活我真是不想干了。”
　　大学调剂个专业，阴差阳入错了行。季珂没有年轻人那种闯劲，只想求稳。所以，鹿祁舟给她一个实习机会就来了。酒店业绩不好，工作不累，季珂毕业后，就留了下来。又干半年，领班跳槽，季珂上位。又过半年，酒店业绩越来越好，鹿祁舟清理老油条，季珂再次上位。
　　到这个位置干了三年，季珂真的是受够了。
　　前台的事，又杂又多，五百多间房的开房退房本来就是一个特别大的工程，更别说还有预订、发票、报表、收银对账、投诉、协调市场部等等问题。
　　感觉每天都被困在这些杂事里，春夏秋冬永远是同一天，没有成长，没有未来。
　　“得了，待在熟悉的地狱还有通关的可能，跳出舒适圈，只能去更残酷的地狱找死。去挨一顿骂，工资照样发，毕竟你是鹿总亲自带过来的心腹。”苏镜tຊ拍拍她的肩膀，“我去帮忙退房，祝你好运。”
　　“果然，大几岁就是有好处。”季珂拿过交班本，查看昨天上班人员名单，“网络鸡汤都要高级一些。”
　　苏镜定住脚步，“要不，我说句不鸡汤的？”
　　季珂满含期待：“什么？”
　　“你辞职，我上位。”苏镜笑起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个坑空了，我才有机会。”
　　季珂横她一眼：“快去忙吧。”
　　“所以啊！地狱血拼！”苏镜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人走开，季珂赶紧给昨天晚班的人打电话，了解清楚情况，即便是自证清白，也得有证据。
　　季珂一边打电话，一边对着镜子补了点口红。
　　电话接通，她已经出了办公室，朝员工电梯走去。
　　电梯到24楼，季珂已经了解清楚情况。
　　她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深呼两口气，拿出手机对着门牌拍了个照发给江尧〔不要羡慕，我去挨骂。〕
　　消息发出去，她敲了敲门。
　　“进。”
　　季珂开门进去，鹿祁舟从一堆的文件中抬眼，“来了？坐吧！”
　　这冷言冷语，季珂打了个寒战。
　　“不了，我站着。”她规矩的站着，不敢坐。
　　“这是你的调岗申请，想去市场部？”鹿祁舟将她的申请压到她前面，“说说原因。”
　　鹿祁舟双手搭成塔状，不怒自威。
　　竟然不是问责，季珂呼了口气，信口胡说，“我想挑战一下自己。”
　　调岗只是觉得做市场更有钱途，“搞钱”这两个字风靡全网，它是女性独立的基石和底气。季珂自然也心生向往，毕竟谁不爱黄金和名表。
　　那些东西虚伪，却实在，压在床还安眠。
　　前厅的工作，做得好没有涨，犯点错扣到你心脏疼。市场部不一样，业绩好，老板看你三分脸色。
　　“季珂，你学的专业是酒店管理，不是市场营销。”鹿祁舟冷冰冰的提醒她，并将她的调岗申请推回去，“市场部没人愿意带新人。”
　　季珂闭了下眼，继续为自己争取，“鹿总，我不需要人带。我真的想…换个岗位，前厅的工作……”
　　她真不喜欢。
　　“季珂！”鹿祁舟语气生硬，“我不需要不专业的人！如果你坚持，可以离开。你那个位置，不是非你不可。”
　　这话说得挺重。
　　鹿祁舟这个人教养极好，不太发火。今天这么冲，看来昨天的事对他影响不小。真是天不遂人愿，拒绝人也不挑个好日子。
　　不过，鹿祁舟说得也没错。想干她这个位置的人还真不少，苏镜就是其中一个，更别说鹿祁舟的那些远方亲戚了。
　　季珂被他骂得脑壳疼，“我知道了。”
　　“昨晚怎么回事？”鹿祁舟低头继续看文件。
　　季珂站在偌大的办公室前面，像站在一把铡刀下面。前厅的事本该由客房部总监处理，现在直接扔到总经理兼小老板这里。
　　季珂把了解到的情况跟鹿祁舟说清楚，陈述完毕，鹿祁舟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眼季珂，“今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跟我去给徐总致歉。”
　　鹿祁舟不需要对错，只需要结果。
　　他要挽回败局，就必须重新争取徐总。
　　可是，大佬们的事，竟然让她去当炮灰。
　　做前厅工作这么多年，出酒店工作，这是第一遭。该来的躲不掉，季珂无奈点头，“您看下午几点合适？”
　　鹿祁舟看了眼电脑上的安排：“我约了下午三点，你前厅的工作大概也差不多了。”
　　……还怪贴心的。
　　“好。”
　　鹿祁舟摆手：“你去写一份调查报告，下午我要看到。”
　　又写……
　　这难度跟大学写论文也没差。
　　季珂转身，她的转岗申请就被鹿祁舟塞进了碎纸机。机器细微的声音传进季珂的耳朵，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着疼。
　　从办公室出来，江尧给她回了消息〔跟我男神共处一室，你应该觉得荣幸。〕
　　要不说江尧这个人不一样呢，喜欢的人都跟别人不一样。大一知道这个问题的时候，季珂脑子三天没反应过来。
　　季珂边走边回消息〔我的转岗申请进了碎纸机，本牛马不仅挨了骂，还领到了职场新“论文”和替罪羊的差事，恭喜我。〕
　　〔恭喜贺喜，你一定会发大财！〕
　　季珂盯着手机，又想到褚驭的工作，于是问他〔律师真这么惨？〕
　　江尧〔你可以去网上查。不过，你家学霸为什么不考研？律师不考研，哪来的前途？〕
　　这的确是个问题。
　　季珂没有再回，而是点开置顶聊天框〔你为什么不考研？〕
　　对方秒回
　　阿驭〔为我的事，操心了一上午？〕
　　真是自恋。
　　季珂没跟他瞎扯〔阿驭，你现在还有选择。〕
　　阿驭〔考研时间已经过了。〕
　　季珂叹息〔你怎么打算的？〕
　　她走进员工电梯，站在一大堆布草后面，盯着对话框。
　　正在输入……
　　一直，正在输入……
　　季珂不耐烦的打了个电话过去，被挂断。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接通，电话里传来沈淮序的声音，“这是案件资料，你看一下，再找一下这一块相关的法条，可以用的做个文档发给我，不会的问我。”
　　这声音像拨动的琴弦，季珂心里流淌进动人的音乐。暗夜中的那朵向日葵再次从脑海中钻出来，上弦月像一把钩子，勾住她的呼吸。
　　季珂屏住呼吸，认真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生怕错过任何信息。
　　褚驭说：“好，你什么时候要？”
　　沈淮序沉吟一会儿，“一周之内。”
　　“好。”
　　那边对话结束，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远，褚驭的声音重新出现，“你想知道？”
　　“这不废话吗？”季珂从电梯里出来，往办公室方向走，“我是你姐，我们是一家人。”
　　除了打钱，褚驭几乎不跟父母联系。
　　这跟没有父母也没区别，季珂不想让褚驭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季越辰也会跟他说：哥给你压岁钱。
　　“姐姐？”褚驭低哑的声音裹着几分嘲意，“你喜欢这样的称呼？”
　　季珂突然僵在原地，她莫名觉得“姐姐”两个字好像哪里不对劲？
　　但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季珂突然察觉，他们之间好像都是自己单方面叫他弟弟，这狗东西常年的没大没小。
　　“不错。”季珂说得特别没底气，奇怪的感觉在蔓延。
　　褚驭沉默几秒，语气沉了分，“现在挺忙，先挂了。”
　　季珂喝住：“等会儿！”
　　“什么？”褚驭声音陡增。
　　季珂摸了下鼻尖：“那个……你几点可以下班？”
　　他这听着就是要加班的节奏。
　　“下午六点吧。”褚驭接话：“我的资料可以带回去看。”
　　季珂猜测他跟着沈淮序实习，枯萎的心重新发芽，语气跟着欢快起来，“我去接你。”
　　褚驭顿了一下，“为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让褚驭心生疑虑。
　　季珂假心假意，“怕你打不到车。”
　　“随你。”
　　季珂挂断电话，又给江尧发消息〔我见到沈淮序了。〕
　　手机刚揣兜里，就振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