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奚夷简已经失去了一身的修为,唯有以手探向了对方的鼻息,确认这人还活着之后,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有些讽刺,明明对方才是要来抓自己的人,这时候却如此狼狈地倒在这里,好像随时会死。反倒是他这个本该要躲起来的人急急找上门来,生怕对方倒下……
  想着,他扭头一瞥那已经僵住了的壬袖,“不过来?看看老头子们到底有多不待见他。”
  这就是奚夷简的天敌,传说中在六壬谷可排一二的绝顶高手壬一?容和和与嵇和煦也对视了一眼,目光也飘了过去。
  眼瞧着壬袖已经扑了过去,奚夷简才慢悠悠地走回来,对不了解内情的两人解释道,“壬一是小六壬出身的旁系,虽然一直生活在凤麟洲听大六壬的指派,但归根结底还是小六壬的人,有些事不敢不做,也不能反抗。”
  言下之意,不过是在说壬一眼下这个模样,是小六壬一手造成的。
  容和和还记得他那句“两军交战先斩己方先锋”,可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六壬谷可以如此对待一个被委派了重任的弟子,这难道不是先挫自己的锐气吗?
  壬袖还在那边死死地咬着嘴唇,硬是将眼圈憋得通红却没流下半滴眼泪来,只有伸出去查看壬一伤痕的那只手是颤着的,无论她如何克制,都平静不下来。
  见她这副样子,奚夷简又叹了几声气,“那就是说来话长的故事了。这次谷里恐怕也不是真的想派他来抓我,不过是寻个由头杀了他,然后再栽赃在我身上。”
  他在六壬谷的那段日子,刚好亲眼见证了那段不可言说的往事,直到今日提起还有些唏嘘。可是感慨归感慨,旁人的事情他管不了,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
  “想办法把他带回去。”他又上前看了看这人的伤势,越看,眉头也皱得越深,像是有些不忿对方如tຊ今的惨状。
  六壬谷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放在这海内十洲也是能叫得响名声的,凭什么要因为“自己人”的一己之私,沦落到这种地步。若今日寻到这里的不是他们,以他现在的神志不清,恐怕早已沦为刀下亡魂了。
  “他都这副模样了,你还要拿他怎样?”见他真的将主意打到了壬一身上,壬袖也有些急了,好像忘了前几日劝他小心壬一的人也是她。
  奚夷简却不为所动,“你当我真不知道祖洲的养神芝全都被小六壬藏起来了吗?我哪里是要混进祖洲啊,分明是要混进你们六壬谷!”
  混进六壬谷,曾几何时,这可是与混进聚窟洲一样困难的事情。
  硬闯?凭容和和与嵇和煦的本事好像也不是不能想。但闯进去偷东西之后呢?等待他们的就是六壬谷的天罗地网。
  曾在六壬谷学艺的奚夷简正是将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了,最终才选择了这个逼不得已的法子——那便是扮作六壬谷的弟子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寻常的六壬谷弟子一定不成,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但若是他们有壬一在手,再加上壬袖这个本家的姑娘,越是声势浩荡,反倒不易被发觉。小六壬他也是去过几次的,只要壬一能够带他们走过六壬谷设下的那几道难关,剩下的事,他有把握。
  “你也曾是六壬谷的弟子,偷学走了那么多东西,这时候就不会自己去闯吗?”壬袖一向也是伶牙俐齿的,对他要利用自己和壬一这件事,憋足了怨气,“你现在只要去祖洲露个面,我敢保证整个小六壬的人都会追着你跑,把你往死了打,哪还需要壬一替你们吸引目光。”
  奚夷简挠了挠耳朵,对此充耳不闻,继续说着,“把壬一带回去吧。”
  他们不知道壬一到底是怎样想到藏身此处的,不过听那些小妖说,这城里有不少妖魔鬼怪都曾是对方的仇家,他无论藏在哪里都不安全,想来最后也是被逼无奈用了障眼法倒在这个房间里。只是如今这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在房外设下的结界刚好撑到刚刚破了,他们过来带走他,说不准还是在救他的命呢。
  饶是壬袖反对也无用,几人到底是带着壬一回了所住的那间客栈。
  在这座小城里,每日都会发生许多离奇荒唐的事,寻仇的、斗法的、挑衅的……数也数不尽。没人会把那一日容和和与壬岚的对峙当作一回事,至多会打听打听六壬谷本家的弟子到底是来抓谁了。可是寻常的六壬谷弟子与他们同样茫然,不寻常的六壬谷弟子也不会开口。只要宁不还不把事情捅出去,他们在这个新地方住得倒也还算平静。
  壬袖自然不肯认输,可是以容和和的道行,趁人受制时抬手废其修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僵持了半刻,小丫头还是暂且忍下不满,将目光投向了被回来的壬一。
  对方伤得太重,幸得蓬丘的仙丹灵药不要钱似的强塞进去许多,气息才趋于平和。
  容和和坐在床边为其查看伤势的时候,也难得皱起了眉头,像是不敢相信小六壬会在对方重伤的情况下对其用刑。
  而已经渐渐有些意识的壬一好像也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剧痛,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尚未清醒时,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什么,闭着眼低声喃喃着,“求……求你们……别动他……”
  因为受了太多折磨,他似乎也曾忍不住痛呼出声,连嗓子都喊得有些哑,听不出原本的声音,可这句话一连喃喃了几遍,还是叫几人听清了。
  壬袖的脸色登时便变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容和和还从未在这个姑娘脸上见过那样的神情,愤怒与担忧糅杂在一起,戾气尽显。
  而在场诸人之中,恐怕只有奚夷简能明白她现在的所思所想,坐在窗边悠悠说了句,“这些年你只顾追着宁不还到处跑,恐怕不清楚他们两个如今的处境吧。不,不对,你只是不想知道。”
  壬袖狠狠一跺脚,几乎是朝着他扑了过去,“你给我说清楚。”
  “都到了今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奚夷简打了个哈欠,像是有些困了,堪堪避开她走到软塌边,“等壬一醒了再叫我。”
  可壬袖却不罢休,“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就在她好心告诉他六壬谷派了壬一出来抓他时,他还是一副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反应,拿宁不还的事情与她说笑,怎么如今就要这样说?
  奚夷简被她微颤着的声音吵得耳朵有些疼,只得又懒懒坐起身,神色间虽然有点不耐烦,可是回答她的语气却是难得的认真,“因为我在见到他之前,也没想过他们竟然真的沦落到了今日的境地。但我离开六壬谷足有三百余年,尚比你知道的事情要多,你何不想想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做的?”
  壬袖顿时有些语塞,脸上多了几分踌躇,像是在回想当年的往事。
  他们两人所说的话就像是谜题一般,看不懂也寻不到头绪,容和和望了望那尚未清醒的男子,突然也多了点好奇,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了今日这个场面。
  他们口中所说的“他们两个”又是谁?如果一个是壬一的话,另一个会不会就是壬一口中一直念着的“他”。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奚夷简被几双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又揉了揉额头站起身走到床边,对着那昏迷不醒的男人摇摇头,你又看向壬袖,“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怎样做才能让壬一心甘情愿地帮我吗?”
  大家都没有回答,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壬袖却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跳起来一拳捶到他身上,若不是后者躲得快,恐怕要被她掐住脖子直接捏死。
  眼看着那小丫头张牙舞爪地又要扑过来,虽然看不懂眼下这个情况,容和和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挡在了这两人中间,以眼神询问奚夷简这是怎么回事。
  后者略有些无奈,他和壬袖也算是多年朋友,对于不得不利用对方这件事,心里总归是有些歉疚的,但该说的该做的还是要继续。
  哪怕有些残忍。
  “归根结底,这世上最有用的办法往往都是抓人死穴。”他目光瞥向了那尚有些不清醒的男人,“偏巧,我知道他的死穴是什么。”
  “奚夷简你别欺人太甚!”壬袖两眸泛红,却碍于容和和的阻拦无法动手,只能冲着那人吼了一句,“壬一也就罢了,壬北可是从未与你交恶,你凭什么对他下手!”
  这话嚷得奚夷简连头都开始疼,他揉了揉脑袋,哭笑不得地看向那姑娘,“我也没说要对他下手啊。”
  “你……”
  “听好了。”他郑重其事地指了指床上的壬一,“我不仅不会害他的朋友,还能帮他解决他的心结。利用归利用,各取所需,他也定是心甘情愿。”
  言罢,不顾壬袖那有些茫然的脸色,扭头看向容和和,轻声问道,“还记得那个吗?”说着,伸出手以两指做了几个勾拉的动作。
  容和和困惑的神色一下子明朗起来,虽说想起这个动作时勾起的更多是对往事的回忆,但眼中那刚刚浮起的晦色很快便被新的不解取代了,“用在他身上吗?”
  “你们都在想什么?”眼看着这三人两两之间都有别人听不懂的秘密,嵇和煦看着看着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不说出来听听吗?”
  话音未落,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奚夷简身上。他们目光灼灼,后者有些惫懒地叹了一声气,深吸一口气,先将眼神投向了容和和,“壬一唯一的死穴就是他的朋友壬北,壬北也曾是六壬谷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如今修为尽失,眼睛也瞎了。我若是想让壬一心甘情愿地帮我,只能从壬北下手。”
  说完,又看向壬袖,“若是我说我有办法让壬一把一只眼睛半身修为分给壬北,你说他听了会不会求我帮他?”
  “怎么会有这种……”壬袖张口就想反驳他,但话说到一半,就瞪大了眼睛,“同心术?”
  同心术是海内十洲极难的一个法术,相传当世也不过只有四人才会,而且需要两人同习,习成之后,只需两人掌心合扣,两指相勾,便能看到对方所思所想。更有修得大成者,可与另一人同生共死,以自己修为道行给对方续命。生便同生,死便同死,此生只为彼此而活。
  这并不是单单道行高便能做到的事情。归根结底,同心术更需要的还是两人情深不悔,有胆识将自己身家性命交予另一人背负。
  “同心,同生、同死。”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奚夷简看着容和和从未有过悔意的坚定目光,轻轻伸出了手,轻声道,“三生有幸。”
  只这一句话便让嵇和煦彻底打消了那份侥幸,心知tຊ他们两个成婚之后定是用了那同心术。而这个事实让他终于抑制不住心底那股火气,上前一步质问道,“奚夷简,这些年你在海内十洲耍狠斗勇,多少次命在旦夕?你怎么敢将自己与和和绑在一起三百年?耗她的命去救你自己?”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