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陶桃闻言一回头,看着来人她稍愣。
男人一身挺括西装长身鹤立,划破夜色迈上台阶,从容不迫走入廊下。
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许言隽眉峰微蹙。
即便风尘仆仆,那股成熟的压迫感依旧强烈。
宋泊立刻松开了陶桃的手,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儿无措在那儿。
“言…言隽哥。”
许言隽淡淡看他,幽沉眸光一闪而逝。
眉梢微敛,他朝陶桃伸手,“到哥哥这里来。”
陶桃依言走近,被她哥撞见别人跟自己表白,她也有些尴尬。
“哥你回来啦,你饿不饿呀,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陶桃打着哈哈试图把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搅散。
许言隽淡淡摇头,情绪不辨。
他扣住她细白手腕,不动声色往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掌心紧贴。
“喜欢他?”男人嗓音微哑,眼眸低垂,浸着凉意划过她在夜色中依旧难掩姣俏的面容。
陶桃看了眼宋泊,轻轻摇了摇头。
宋泊瞳孔微缩,他暗暗垂下脑袋,轻声低喃了些什么。
“那就说清楚吧。”许言隽捏了捏她的手心,随后不着痕迹松开。
陶桃点点头,转过身,神色认真道:“宋泊,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喜欢你。”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宋泊瞬间抬头,不甘追问。
陶桃摇摇头。
“那我还有机会的不是吗?”宋泊目光热切地望着她。
她刚才从楼上下来,整个人娇矜耀眼。
耳朵上佩戴着他送的生日礼物,他以为自己至少是有一点希望的。
但他不知,陶桃只是觉得耳环好看,符合她颜控的审美,仅此而已。
“没有了。”陶桃很干脆地说。
“什么……”宋泊一怔。
“你是我的朋友,就只是朋友。”陶桃凝视着他,语气笃定且平静。
在她的认知里,只要彼此的身份一旦定义,就不会发生改变。
懵懂的少女还不知情爱,她认为的怦然心动应该产生在一瞬间。
那种感觉是不经意却强烈地迸发出来,会叫人从头到脚都染上一层酥酥麻麻的畅意。
可她面对宋泊,内心毫无波澜。
一点都没有。
甚至没有刚才一回头就瞧见她哥时小心脏跳动的动静大。
虽然那个是被抓包尴尬才引起的,但宋泊连她的这点微漾都勾不起。
宋泊是朋友,那就只能是朋友了。
“……”
宋泊扯出一抹苦笑。
他不知道该后悔太早跟她做朋友,还是庆幸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朋友的身份。
廊下陷入短暂安静。
一阵风过,初夏的沁意渗入心扉。
慢慢的,凉意透骨。
许言隽站在回廊阴影处,眉眼淡敛。
墙上闪烁的串灯映照着他斯文俊朗的侧脸,忽明忽灭中却辨不清真实情绪。
唯有听到陶桃那句‘你是我的朋友,就只是朋友’时眼里划过一丝异样暗光。
“我明白了……”
宋泊低下头,声音带着失落和歉意,“抱歉,我刚才吓到你了。”
陶桃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祝你生日快乐,我先走了。”宋泊呼了口气,扬了扬唇,摆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酒窝浅显,只是不再如往日纯真。
少年人总会长大,在此处失意,未必在他处不会意气风发。
看着宋泊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陶桃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他好像眼眶都红了,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既然不喜欢,干脆拒绝才是最不伤害他的方式。”许言隽淡淡道。
陶桃慢吞吞地嗯了声,她呼了口气,很快又恢复盈盈含笑的模样。
“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都好晚了。”
“路上堵车。”许言隽说。
海淮距京,说好听点是临市,实则并不近。
“那你这次能待多久,是不是陪我过完生日就又要走了?”
陶桃抱着他的手臂,嗓音软乎乎地撒着娇,“能不能待多两天呀?”
“哥哥不走了,回来了。”许言隽道。
“什么?”陶桃明显一愣,下意识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许言隽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顺便动作自然地捏了捏她软白的小耳垂。
“真的吗?”
陶桃惊喜地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是以后都不走了吗?”
“嗯,以后都不走了。”
许言隽语气平静地叙述。
听起来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而非突然为之。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最是冷静自持,成熟理智。
又怎会因一时情绪而更改自己的计划。
“太好啦!”得到他第三次肯定,陶桃立刻高兴地扑到他怀里。
就像小时候一样,细白的两条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
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怀里不停蹭动。
小姑娘一颦一笑已然初见少女妩媚。
这时候又还是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
“哥哥回来,就这么开心?”许言隽哑然失笑。
他抬手,掌心贴上她的后脑勺,缓慢轻抚。
熟悉的小苍兰幽香在鼻尖萦绕。
心口更像是被一块小棉花击中,明明软软的没什么力量,却很霸道地占据了许多空间。
“超开心!”
“不怕我回来管着你?”许言隽慢条斯理说。
“啊?”陶桃从他怀里抬头,“可是我最近都很乖啊,你要管我什么?”
“你乖?”许言隽眯起眼,曲起指骨敲了下她额头,用力不重,“听秋姨说,你上周去机场追星,结果差点发生踩踏事件。”
“那,那是意外…”
陶桃朝他眨了眨眼,灵动的双眸像水晶葡萄圆润透彻,“那我以后都不去送机了,我保证!”
没招架住她的撒娇,许言隽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也没说还管不管她,只道:“还要抱吗?”
“要!”陶桃又趴回她哥怀里。
她忽然回想起有一年京市迎来特大暴风雨。
爸妈被困在公司回不来,煮饭阿姨也没过来。
只有她和许言隽在家。
窗外电闪雷鸣,花园里的树枝几乎都被吹垮了,树叶唰唰地响,发出游乐园鬼屋里才有的那种声音。
极端的天气总是充满了未知的恐怖。
又一个震天的惊雷彻响在窗外,陶桃立刻吓得大哭了起来。
许言隽也被突然的惊雷吓得一震。
可他却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在她耳边安抚。
明明他也有些怕,却强忍着害怕在安慰她。
那一刻她只觉得,世界上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哥哥的怀抱了。
“哥哥怀里好暖。”
忆起往事,陶桃充满留恋,她蹭了蹭他的胸口说,“身上也香香的。”
许言隽犹疑挑眉,“什么香,我没用香水。”
盛朗倒是送给他不少,什么雪松山泉檀木之类的香味,据说很招女孩子喜欢,他没用过。
若是她喜欢,他倒是可以试试。
“是书香,闻起来就很聪明的那种味道!”陶桃一本正经道。
“……”
行吧。
小姑娘的形容词总是别样不同。
他只听过铜臭味,闻起来就很富贵。
今夜月色柔和,廊下静谧。
齐蔓从花园里走进来。
远远看到远处温情拥抱的一幕,心里倏地咯噔一下。
从她的角度只能认出许言隽的背影。
怀里抱着的人她看不清。
是女朋友吗?还是已经赢过她的追求者?
齐蔓心下焦急,正要抬脚。
又见那人从许言隽怀里冒出头来。
错身一看,齐蔓悬着的心迅速落地。
不是女朋友,也不是什么秘密情人。
而是陶桃。
齐蔓舒了口气。
抬眼再看他们的互动,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些怪异的想法。
同样是兄妹。
齐蔓家里也有一个堂哥,一久不见,碰面了也会拥抱彼此。
在现代社会来说,拥抱也能算是一个礼节,谈不上多么亲密。
可为什么许言隽和陶桃之间的拥抱,散发出来的氛围感似乎就是与旁人格外不同。
他们好像和旁人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齐蔓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
对了。
她和堂哥是有血缘维系的,兄妹关系这辈子不可能改变。
可许言隽和陶桃不同。
他们原本就不是亲兄妹,这层关系并非牢不可破的。
齐蔓脑子嗡的一声。
她再次抬眸,眼睛睁大直直盯着。
陶桃不知道说了什么,神情很是骄傲。
许言隽正在轻抚她的头发,眼神里除了欣慰和呵护并无其他。
是的,并无其他。
任谁看了也不过是疼爱妹妹的兄长。
所以,是她想太多了吧。
许言隽妹控从附中开始就人尽皆知,他们之间不可能会……
不想再庸人自扰,齐蔓收起神情,扬起红唇迅速走过去。
“陶桃。”齐蔓柔声道。
许言隽侧身,对齐蔓的忽然出现并不意外,就好像早知道她会走过来。
陶桃抬眸,“齐蔓姐,你也回来啦。”
齐蔓和她哥当年考上同一所大学,又都留在海淮工作,她是知道的。
陶桃的神情明朗而不扭捏,再清白不过。
若真有什么。
看到她出现该是羞涩或者慌张才对,而不是这样坦荡的笑容。
齐蔓彻底安心下来,果然是她瞎想。
都说陶桃的笑容明媚富有感染力,现在齐蔓也认同了。
又因为是许言隽的妹妹,她更加爱屋及乌。
“生日快乐,姐姐这次特地请教过你哥,保证你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齐蔓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过来。
“谢谢,姐姐有心了。”陶桃礼貌接过。
齐蔓温柔一笑,继而看向许言隽,“前天晚上咱们吃饭时聊的那个案子现在有点棘手。”
她进退得当说:“我本来不想现在问你,但法院那边刚刚给我打电话了,有些急。”
许言隽淡淡颔首,对陶桃道:“先进去玩,别在外面站着。”
陶桃点点头,“那我等哥哥忙完再切蛋糕。”
接着又对齐蔓道:“齐蔓姐等下也一起进来吃蛋糕吧。”
齐蔓弯着唇,“好,我就借你哥一会儿。”
陶桃侧身离开。
刚走到回廊尽头便撞上从小厅出来的盛芽。
“你干嘛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盛芽抬头往远处一瞧,“你哥回来啦?”
“嗯,刚到。”
“那他们怎么还不进来?”
陶桃也跟着回头看了眼,“他们还有点工作要谈。”
“好吧…”
盛芽打量着他们的背影说,“我发现你哥和齐蔓站一块儿还很般配的,齐蔓优雅知性,你哥成熟帅气。”
说完她又看向陶桃,“而且我听齐荔说她姐一直都很喜欢你哥,你觉得齐蔓会是你未来嫂子吗?”
陶桃愣了愣,“我不知道……”
未来嫂子,好生疏的称谓。
是啊,未来会有一位嫁给哥哥的女孩,她要叫那个人嫂子。
可那个人应该不会是齐蔓吧。
当年齐蔓的那封情书哥哥都没拆开过。
不过,哥哥当时会不会是因为她在,所以才不好意思拆开。
但其实背着她的时候,他已经拆开看过了。
甚至,回信了……
想到这里,陶桃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这种不是滋味的缘由是觉得她哥对她有了秘密。
“对了宋泊人呢?走了吗?”
盛芽扭头四处张望。
陶桃点点头,想到宋泊又是一件烦心事,她好像失去了一个朋友。
“他还是没憋住跟你表白了?”盛芽问。
陶桃诧异看她,“你知道他喜欢我?”
“咱们这一票人谁不知道,就你这颗小呆桃当局者迷而已!”盛芽敲她脑袋。
“好吧……”陶桃撇撇嘴,她是真不知道。
而且每次和宋泊联机玩游戏他总是跟她抢人头拿MVP,赢了还跟她嘚瑟。
她怎么可能联想到那是喜欢嘛。
“不过你为什么拒绝宋泊啊,”盛芽不解道:“他长得也不赖啊,你不就喜欢可爱型的小鲜肉吗,你追的那几个小明星也是这种类型的。”
“那不一样。”陶桃说。
“怎么不一样?”
“我是妈妈粉。”陶桃一脸正经道。
“……”
盛芽无语并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
夜深人静。
陶桃嘴里哼着愉悦的小歌儿从浴室走出来。
周身氤氲雾气未散,脑袋上裹着干发帽。
她拿出吹风机往妆台坐下,一抬眼,便从镜中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玉桃吊坠。
触感沁凉润滑,摸久了逐渐生温。
她不懂这些,切蛋糕的时候哥哥当众给她戴上时,爸爸一看便说她哥的礼物很有心。
玉能养人,这颗小东西一定不便宜。
其实不用那么破费的,她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
芽芽送给她一本亲自手作的闺蜜书她可宝贝了。
不管是什么礼物,只要是她哥送的她都会很高兴。
但是哥哥似乎不这样认为。
他总是把最好的给她。
-
“叩叩叩——”
二楼走廊响起很轻的敲门声,感应灯随之亮起。
“哥哥…你在忙吗?”
陶桃掐着嗓音,像只小雀儿在说话。
这个时间点她哥通常还没睡。
只是不知是否还在忙工作,因而她只是轻轻敲了敲门,随后贴耳过去。
于是许言隽一打开门便瞧见她这探头探脑的小模样。
“头发怎么不吹干。”
他赶紧侧身让她进来。
陶桃轻车熟路走进他的卧室。
一进来便闻到熟悉的小苍兰香味,又见浴室还开着灯。
许言隽显然也才刚洗完澡没多久。
彼此都穿着整齐的睡衣。款式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陶桃的是奶白色,许言隽的是墨黑。
都是方婉秋买的。
和小时候一样,陶桃坐在沙发上,任由她哥给她吹头发。
“哥哥,你还有工作要忙吗?”陶桃瞥见他书桌上摊开了一些文件,“是不是齐蔓姐今晚找你说的什么案子之类的?”
“那个没事,解决了。”他的说话声并没有被吹风机的噪音掩盖,依旧沉润悦耳。
“噢……”
陶桃晃了晃两条小腿,状似无聊地问道:“对了哥哥,就是,你经常和齐蔓姐姐一起吃饭吗?”
“怎么问这个?”许言隽垂眸。
女孩睡衣领口宽松,那颗玉桃吊坠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细嫩白皙,像是落在最鲜嫩花朵上的一捧晨曦春雪。
叫人如何也移不开眼。
许言隽挥动掌心秀发,一簇轻柔落下,尽遮春色,不露痕迹。
“没,就感觉你们的关系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好了。”
陶桃舔了舔刷牙后忘记涂唇膏,因而有些干燥的嘴唇。
她对齐蔓其实没有任何敌意,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她对她来说无非就是哥哥的同学,以及她同学的姐姐,两种身份。
但是如果哥哥和她在一起了,就不止这两种身份了。
陶桃两手交织,心不在焉地扣了扣指甲盖。
“她在海淮法院工作,我是律师,彼此平时工作上难免有交集。”
想起今晚,许言隽不急不缓解释:“前天晚上的饭局,不止我和她,还有送你胖头鱼当生日礼物的你盛朗哥。”
陶桃:“……”
放桌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许言隽看了眼来电显示。
他没急着接,修长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间,不再摸到湿润感,才把吹风机关掉。
“我接个电话。”
“那我也回去睡觉了,哥哥晚安。”
陶桃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随手拎起丢在沙发上的绿色胖头鱼毛绒玩偶。
说真的,白天拆开时她有被雷到。
盛芽当时也气炸了:“我说我来买他的份,他突然说买好了叫我去取,还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么丑谁会喜欢啊!”
后面就是两个女孩子一起胖揍了这条鱼。
可是现在嘛……
陶桃摸了摸胖头鱼绿油油的脑袋。
忽然觉得怪顺眼好看的。
-
许言隽在陶桃生日过后第三天才回的海淮。
虽然决定要离开海淮,搬回京。
但也并非说回来就能马上回来的。
他手上海淮的案子需要收尾,后续的工作展开也需要规划。
时间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盛朗听到这消息直接开着他拉风的银紫色法拉利超跑杀到律所。
这少爷进他办公室跟回家吃饭似的推门而入,火急火燎道:“什么情况,你怎么提前回京了,你不是计划明年回去吗?”
“京市那边的分所刚好有个位置空出来,挺适合我。”许言隽一脸淡定。
“就这?”
“不然?”
“不对吧,是不是你前两天回京发生什么事了?”尽管他的语气极其云淡风轻,可盛朗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能有什么事。”许言隽依旧淡然,端起桌上泡的清心茶喝了两口。
“我怎么觉得你挺迫不及待要回去的。”
盛朗的游戏工作室也要搬回京。
之前他们简单商议过,计划了明年一块儿回去的。
盛朗狐疑瞧他:“要不是知道你单身,我还以为你着急回去是要守着你小女朋友呢。”
许言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