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就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我是故意让着她的吗?
她应该看得出来啊,五年前,她就应该感受到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了吧。提起那件事,我至今仍心怀愧疚。那是迄今为止我唯一一次伤她,当然,肯定是不小心的啦,我又怎么舍得有意为之呢。因为那次的不小心,我懊悔了一整年,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自己很是过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从外面找钱找了一整天,入夜了才回来。刚一踏进阁楼,就发现田渔音和往常不太一样。
她眉目间含着盈盈的笑,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见我回来,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两只手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后,竭力想要憋住笑意,然而一开口,却又没能绷住,咯咯笑了出来。唉,前功尽弃。那女人,既爱哭又爱笑,哭笑在那圆圆的脸上总能自由切换,心里更是一点儿秘密都藏不住。
“给你看样儿好东西。”她像侠客抽剑一般,猛地从身后抽出来一个红通通的本子。
那晚屋里的灯光不知怎的,竟那般的亮,照在那个本子上,反射出来的红光几乎把我的眼睛刺瞎。或许,几乎将我刺瞎的不是灯光,而是红本本上的三个烫金大字:结婚证。
田渔音真的跟人假结婚了!在没与我商量之下,草率的就跟别人结婚了!那一刻,我只觉胸口好像被瞬间涌起的一口血痰堵住了,她绚烂如烟花般的笑容在我几乎盲掉的视野里渐渐凝固。半晌,我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厉害吧!还得是要靠自己。”她捏着那薄薄的结婚证在我面前不停地来回晃动,红色的光亮再次刺痛我的双目,刺得我几乎落下泪来。
我应该开心才对啊,有了这个东西,田渔音就能一直留在淡水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呢?
“怎么了啊?不要再装酷啦,想笑就笑出来吧。”她将红本本从我变形的毛衣领口插进去,倏地,就沉到了肚脐,冰得我一激灵。
看着田渔音得意洋洋的傲娇表情,我非但笑不出来,且无法克制地将十根手指头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顿了半晌,我将手从下面伸进毛衣里,掏出了那个带着我的体温的红本本,狠狠甩在地上。
“喂——你干嘛啊?!”田渔音脸上的笑容这下子彻底消失了,胸脯也气得上下起伏。她就那样恨恨的瞪着我,瞪了好半天,才弯腰拾起地上的结婚证,轻轻的拍去上面的灰尘,小声嘟囔了一句:“发什么神经啊……”腔调不甚友好。
我气得干瞪眼,急到大吼:“到底是谁发神经啊?我看是你发神经吧!就为了这个东西,这个破东西……你就把自己给卖了?”骂着骂着,忽觉胸腔里又涌起一股血腥味。愤懑又暴戾的猎杀气味,昏了头的气味。在那气味的怂恿之下,我终是勃然大怒,劈手就去夺田渔音手里的红本本。
“你要干什么啊?!周成玉!”她不知哪来的倔劲儿,死活不肯松手,还跟我一边争抢一边放声尖叫。
我的耳朵却像失聪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见。撕扯中,我感觉我只是轻轻甩了她一下,怎么她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撞在那张立在地上的穿衣镜上,啪啦几声脆响,穿衣镜倒下来,正正砸在她头上,瞬间碎裂一地。
看着手中被扯破一角的结婚证,田渔音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豆大的眼泪翻出透红的眼睑,直直滑过白剥剥的脸,啪嗒啪嗒,一颗接一颗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