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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嘛,就是这样的,美好的东西不属于自己,都可以摧毁玷污的,拉入淤泥后,才能驱散骨子里的自卑,心头的嫉妒。
  村里人见江大家不替弟弟出头,反而由着几个孩子带头欺负脑子不灵光的江嫦。
  于是就越发地大胆,妇人们白日里路过江二家不是啐口水就是指桑骂槐。
  男人们夜晚爬江家的院墙,或者在外面讲各种下流的话。
  孩子们只要发现江嫦落单,就会用石头砸她、死老鼠丢她。
  在这种长达五年的欺辱和刻意的孤立下,江家四个大人先后都死了。
  江嫦疯傻了。
  江嫦记忆里,原身母亲死前抓住她的手恶狠狠道:
  “我儿,村人愚昧,世道对女子不公,我儿只须记得活着才能有希望。”
  再美丽的女人凋零后,也成了一捧溶于黄土高坡的土,大风来时,变成沙尘扬去远方。
  “就几句话儿的工夫,办成了,我给你一块钱。”
  江嫦想到自己也许和这具身体就是同一个人,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让她心中怏怏,不打算和眼前的老寡妇卖关子。
  秦老婆子果然眼露贪婪,“当真?”
  江嫦从军大衣内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在老寡妇眼前晃荡,“我男人留给我的。”
  秦老婆子伸手就要来抢,被江嫦手腕一翻,她扑了空。
  “哎呦,让老婆子稀罕稀罕也行啊。”秦老婆子老脸上挂着讪讪。
  自从家里媳妇儿当家后,她已经许久没有摸过钱财了。
  “我爹娘死的那天晚上,我躲在床底下,亲眼看到我大爷和大娘在他们房间翻箱倒柜,抱走了一个红色的小箱子。”
  江嫦一字一句地开口,这个她倒没说谎,原身确实看到江大他们抱走了东西。
  至于是箱子还是被子,无所谓。
  “啊~”
  秦老婆子捂嘴,眼睛转得滴溜溜。
  “我就说,你大爷他们家三个儿子,十多个孙女,七八个孙子。怎么能活得这么滋润。。。”
  秦老婆子证实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猜想,眼里冒着光。
  “你父母还在的时候,你大爷他们家过得紧紧巴巴,一家子十几口人挤在三间房子里,成日里鸡飞狗跳,全村就属他们最穷了。”
  秦老婆子如同断案一般,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父母一死,明面上他们得了你家房子和地可以理解,但每个月都吃好几次肉。。。”
  江嫦没有打断她唾沫横飞地自圆其说。
  说吧,说得越多越好。
  最近日子有些无聊,主要是晚上有点冷,她想住有窗户有炕头的大瓦房子。
  她的性子自来就是: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你让我做什么?”秦老婆子絮絮叨叨半天,才想起钱的事儿,一块钱啊!这才是大事儿。
  江嫦往后倒在稻草堆上,双手撑着后脑勺,仰望着远处瓦蓝的天空幽幽道:
  “你帮我去江家拿一样东西,顺便。。。”
  秦老婆子前一秒还感慨钱财来得有些容易,现在就觉得,真的太容易了。
  她和江嫦确认,“就这?”
  看到江嫦点头,她一个弹跳下了草谷子堆,看她进村的背影,颇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派头。
  夜晚,江嫦裹着军大衣再次被冻醒,她朝旁边的黄牛身上依偎过去。
  她现在tຊ有些分不清原身和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这具身体胸口的小痣,手背上的疤痕,都和前世的她如出一辙。
  她从老赵教授那里借了一块碎掉的镜子,瞧见了这具身体的容貌。
  和前世十八岁的她几乎是一模一样。
  眉目如画,顾盼生辉,娇躯玉体,娇娇滴滴的很符合狐狸精的标准。
  结合原身浑浑噩噩的十八年,她开始怀疑,其实前世才是她的一场梦,只是梦醒了她又回到了这里。
  握着手里的一颗松子,她又恍惚片刻,若真是梦,那梦里学的东西也带回来了吗?
  她三岁半被那人带走,和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起学艺。
  那时候年纪小,只是本能地按着那人的吩咐做事儿。
  后来大了一些,天赋逐渐显露,才知道自己还算特别。
  世界上越是手艺,越讲究传承。
  大清灭亡了,御厨流落民间,但新政府成立。
  领导们也是要吃饭的。
  国宴的厨师也是有门派有传承的,一般都是在自己子侄后代,亲朋好友圈子里选传承人。
  她是例外,所以就受到了许多例外的对待,这些“对待”经常穿梭在她的梦里,让她不敢入眠。
  “不要!”
  江嫦猛然坐起,才发觉已经是泪流满面。
  “丫头,做噩梦了?”
  黑暗中,老赵教授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慈祥柔软。
  玉米秆子被翻动的声音在黑夜里分外明显,窸窸窣窣中,江嫦落入了一个带着热气的怀抱。
  “别怕,一转天地动,二转鬼神惊,三转平安乐,四转魂魄转身边。。。”
  女人干枯的手轻轻地抚摸她汗湿的额头,轻声念着道家的压惊咒。
  江嫦心跳减缓一些,“赵教授,你们文化人也信这些?”
  老太太拍着她的背的手微微一顿,轻声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江嫦不是孩童,满是牛粪的封闭屋子里她也睡不着。
  但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却听到有人在低声哭泣。
  哎,她光顾着学手艺了,没怎么读过书,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些知识分子。
  有一次,她听到自己劣徒江爽在背后嘲笑她:
  “她说出的话,像是绝望的文盲憋红了脸,使劲放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屁。”
  天亮才蒙蒙亮,睡不着的江嫦悄悄起身,背着破背篓朝着远处有颜色的山脉走去。
  这里地处西北,但又挨着秦岭。所以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侧黄沙漫漫,一侧崇山峻岭。
  棚子倒塌已经七八天了,江嫦来到这里七八天。
  赵家母子一个眼镜坏了,属于睁眼瞎,一个年老体衰干不得体力活。
  这些天都是得过且过,江嫦也觉得牛圈比棚子暖和。
  所以谁也没有提议重新搭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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