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被寒意渗透，两场夜雨后，气温断崖式下跌。
早晨起床一股寒意袭击，姜嫄不由多加了两件衣服。
寒气打在肌肤上已有些冷，姜嫄将双手揣在衣服兜，背脊挺的笔直，及肩的发随风微扬，慢慢悠悠往公交站走，耳机里播放着BBC新闻练习听力。
从千户巷到路口的公交站仅需十分钟。
早晨的公交站已等满了人。
在看到其中一人时，姜嫄怔在原地。
骄阳般耀眼的少年立在站牌旁，身影修长挺拔，在人群中很突兀，是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存在。
因为冷校服外套拉链被封到了顶，眉眼不耐的压着，那股慵懒又睥睨的劲儿萦绕周身。
他站在这儿显然也在等公交。
谢忱？
有一刻姜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谢忱等公交车？
他这种有专属司机的少爷需要挤公交？
姜嫄从后绕过去，走到他身边，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怎么在这儿？”
谢忱顿了顿，如黑曜石似的曈眸一闪而过的异色，他垂眸斜睨向她，神色未有一丝变化，嗓音清淡，“坐车。”
姜嫄：“……”
“在我家门口坐车？”姜嫄似笑非笑的问。
谢忱插在裤兜的长指轻握了下，面色镇定，撩下眉峰看她，“这儿顺路。”
姜嫄看了看四下的环境，他们这儿跟贫民窟似的，怎么看都跟这少爷搭不上边，有些想笑却没有反驳他。
也或许是大少爷想下凡体验下民间疾苦？
姜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是挺顺路。”
谢忱微拧了拧眉，沉黑的眸冷淡，没有理会她的戏谑。
姜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他越是这个样子，她越是很想逗他。
不过依照这少爷脾气再说下去保不准得生气，姜嫄敛了敛神色，认真问，“会坐吗？”
她指了指公交站牌上写的小字，“没有卡的话要刷二维码。”
谢忱薄唇轻抿了下，拿出手机问，“怎么弄？”
姜嫄凑过去看他的手机，索性直接在他手机上操作。
洗衣液混合少女独特的清香瞬间直冲入嗅觉，谢忱心中一紧。
少女低垂着眸，很认真的注视着屏幕，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睫毛长如鸦羽，因离得太近，少女发顶的发丝不经意触过他的下颌，微痒。
她操作的很快，不过几下就已经完成。
他正看的出神，倏地少女抬眸，一双眸亮的像星星。
她眸里含着笑意，“好了。”
谢忱猛然回神，心跳不由加快。
条件反射一般他忙将手机息屏，装回了衣兜，试图与她拉开距离。
姜嫄：“？”
晨间高峰期的公交最为拥挤。
两人上了车，谢忱站在她身旁，姜嫄一看大少爷就从未坐过公交车，显然很不适应。
车子开动，街景倒退，姜嫄专注的听耳机里的新闻。
实时新闻播放结束，拿出手机准备切换下一个，分神的空档，车晃了下，由于惯性被甩撞在了一个大妈身上。
正想说对不起，司机一个急刹，她再次撞在那大妈身上。
将大妈撞的一声哀嚎开始骂骂咧咧，姜嫄也疼……
却忙道歉：“阿姨对不起……”
‘噗嗤’耳边传来很轻的笑声，她抬眸看去，就见谢忱沉黑的眸里溢满笑意，很艰难的憋着笑。
姜嫄：“……”
正准备挪一挪站位，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胳膊。
身高挺拔的人拉着她站到了他身前。
谢忱礼貌的对被那名阿姨也道了句，“对不起。”
大妈见两人这么有礼貌，骂声渐消不再追究。
姜嫄抬头看向他，就见少年眉梢轻扬，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扫了眼她手中打开的听力页面，开口语带戏谑，“现在换吧。”
他唇角上扬着，笑意炽热而爽朗。
姜嫄顿了下，将听力切换好，戴好耳机，道了声谢。
谢忱没有答话，眼底波光翻涌，垂眸轻瞟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窗外的街景。
-
公交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姜嫄收了耳机。
跟谢忱并肩往学校内走。
现在是入校时间，校门口人来人往。
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不少人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边瞟。
气氛短暂的安静，谢忱正欲开口打破沉默。
就听姜嫄没头没脑的问，“需要带早餐吗？”
谢忱愣了下，下意识的答，“不用。”
“行，那我先去食堂了。”说着姜嫄就要走。
谢忱：“……”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谢忱很无语，在学校里他们很难有独处的时间，他都特意为她找了个这么好的独处机会。
她就没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姜嫄看到他顷刻间仿佛被气到了的表情。
要走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去，探过头去笑看着他，“怎么了？”
谢忱没好气的道，“没什么。”
姜嫄眸里带着笑，轻拍了拍他的肩，“小谢同学，有什么不高兴要说出来知道吗？我好哄你。”
第 32 章 以后要一起吗？
哄他？
谢忱骤然间心停跳了两拍。
她轻飘飘的话犹如夜色中的皎月一下撞入他心脏，激起巨大涟漪，倏尔滋生出完全不受控的喜悦。
眼前的女孩唇角带着笑，如盛夏最灿烂的那束光，映在他眸里。
脸颊随着心跳不断升温，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开心吗？
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开心……
姜嫄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含笑，“你先回教室，要喝什么吗？我帮你带，喝牛奶？”
谢忱愣愣的点了点头。
说完见她转身往食堂而去。
等她再回到教室，手里多了瓶牛奶。
在经过他课桌时，将牛奶放到了他桌上，“喏，多喝牛奶长得高。”
姜嫄眉梢轻扬美眸顾盼生辉。
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喝牛奶，但手中的牛奶温热，甚至喝出了蜜糖般的甜。
许多年后他仍记得那瓶牛奶的味道，是他喝过最好喝的牛奶。
谢忱承认，他很开心，并且从未这么开心过。
一天时间过的飞快。
直到晚上放学，他仍旧如坠入软绵绵的云雾中。
“阿忱，去打球。”周瞻允抱着篮球在门外喊。
谢忱飞快的瞟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姜嫄，头一回拒绝了他们打球的邀约。
“我有事，不去了。”
周瞻允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只能道了句‘好吧‘抱着球与其他几人往球场而去。
姜嫄收拾好东西欲走，就听身旁的人说，“那个……我这段时间都会坐那趟车。”
说着少年锋锐的眉眼不自在的瞟向别处，“以后要一起吗？”
这段时间都坐那趟车？
谢家破产了？少爷改坐公交车了？
姜嫄有些好笑，却没说什么，仅答了句，“好啊。”
-
没多久沈羡率先发现了谢忱的异常。
只因晚上约他，谢忱竟然好几次都是从城西打车过来的。
每次问他都是在城西。
沈羡觉得很不正常，就包括现在，往常看起来充满野性不羁的人，仿佛被驯服的狼狗，看着手机屏幕笑，浑身充满了温顺。
沈羡凑过去看，“什么这么好看？”
谢忱在他凑过来的那刻已熄灭了屏幕，沈羡仅看到是个对话框，对方仅简单的发了三个字‘到家了’。
沈羡：“……”
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除了姜嫄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上回打完台球跟姜嫄分开后，谢忱脸色要多差有多差。
跟他们连饭都没吃就回了家。
还以为他会认清现实，不会再跟姜嫄纠缠。
这才多久，竟然中毒更深了……
姜嫄跟他说了什么，能把谢大少爷哄的这么开心。
想起这茬，沈羡忍不住问，“姜嫄上回跟那男的怎么回事？”
谢忱轻扬了下眉眼，漫不经心的道，“当然什么事都没有。”
紧接着又听他继续，“就是她朋友，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很正常。”
沈羡:“……她跟你说的？”
“没有，但她很在乎我，知道我不开心还买了牛奶哄我。”
说着谢忱懒洋洋倚着沙发的身子坐起了些，乌黑的眸思绪翻涌，认真的道，“而且她跟我说让我有什么不开心都要跟她说，她会哄我。”
“她这么在乎我，我当然要相信她。”
沈羡是真震惊了，震惊他全家。
就这？
就特么这，就给他安抚的妥妥当当，都会自我pua了。
谢忱轻瞟了他一眼，淡声警告，“以后别再提这事，被她知道了显得我小心眼。”
沈羡:“……”
你还小心眼……
你心眼也太大了。
“那这回你们在一起了？”
谢忱睫毛轻颤了下，“我想了下，也不能老是让一个女孩主动。”
“我想要不还是我先表白，虽然是她在追我，但别的女孩都是男方主动，别人有的我也得让她有。”
沈羡是彻底明白了，合着闹了半天，他连名分都没有，就甘心情愿开始做备胎了。
他真的确定姜嫄是在追他？
-
林美美结婚的日子临近。
姜嫄找了个周末的午后，去一家珠宝店挑选送给林美美的结婚礼物。
最终在一众手镯中挑中了个很素的金镯子。
林美美喜欢黄金，还是黄金最保值，她没有丝毫犹豫付了款。
镯子一共一万八，是她攒了很久的钱。
姜嫄从珠宝店出来。
不想就撞上刚跟朋友从奢侈品店出来的郑凝。
郑凝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身旁跟着另一名女孩，两人打扮的时髦又漂亮，手上挂满了购物袋，每一个购物袋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短短一下午就消费了几十万。
金尊玉贵的少女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
轻蔑的低嗤了声。
冷笑着嘲讽道，“姜嫄，想包装自己不选个好点的牌子？”
“这个价位的我家狗都不戴。”
郑凝身旁的女孩见过姜嫄，自然知道她是谁，也忍不住附和的笑，“她就是姜嫄啊？”
女孩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眼，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谢忱没病吧？她也配跟你相提并论？”
姜嫄没理会她们的刁难，唇畔笑容未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你这条吗？”
郑凝反应了瞬，才意识到她在骂自己，“你说什么？”
姜嫄扫了眼她拎的许多东西，面色不改，笑着道，“耳朵不行啊，要不还是先解决下个人卫生问题，去医院挂个号掏个耳朵？”
这话一出，瞬间点燃了郑凝的怒火。
她想也没想的一巴掌就扇了过来，“你这个没教养的贱货。”
姜嫄稳稳的抓住她的手臂，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郑凝身旁的女孩见状立马要上前帮郑凝，姜嫄冷了神色瞟向她，“不想被抓花脸就站着别动。”
女孩被姜嫄冷冰冰的眼神震慑在原地。
姜嫄平日笑意盈盈，冷着脸时那双微挑的狐狸眼让人莫名打怵。
姜嫄看向郑凝，声音如寒冬霜雪，“我不想招惹你，你也别来惹我。”
谁知郑凝狠狠地瞪着她，眼里满是恨意，“姜嫄我跟你没完，你果然跟我妈说的一样，跟林凤美一样都是贱货，谢忱因为你连我都不理了，我恨死你们母女俩了。”
这段时间她想尽一切办法想接近谢忱，他却从来都理都不理。
在因为她威胁姜嫄那件事之前，他待她都不是这样的。
就连上回两家聚餐，面对诸多长辈，谢忱也只当她是空气。
从小到大，她们母女俩仿佛就阴魂不散，每次爸妈争吵都是因为她们母女。
她恨透了她们，巴不得她们去死。
第 33 章 不小心买多了
姜嫄回到理发店时，已是傍晚。
最近店里生意好，这个时间点，小小的店面内也坐了不少人。
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声响。
“老赵可是个老实人，一看就踏实。”
“嗐，跟谁还不就那回事，孩子大了，给自己老了找个伴儿而已。”林凤美笑着答。
中年妇女笑声穿透力很强，站在店门外都能听见笑声。
姜嫄拉开推拉门进入，礼貌的问候了几人。
林凤美手中动作不停，轻瞥了她一眼，“怎么才回来？去帮你刘姨看看头发时间到了没。”
姜嫄回隔间放了自己的东西，出来帮林凤美的忙。
几名女人看到姜嫄，眼里有对林凤美的羡艳。
林凤美这一辈子哪儿哪儿都比不了她们，唯独生的女儿聪明伶俐，可谓祖坟冒青烟了。
“圆圆长这么漂亮，以后考个好大学，说不准能钓个金龟婿。”一人突然打趣。
原本笑呵呵跟几人交谈的林凤美听见这话骤然间脸色巨变。
‘钓金龟婿’这几字在林凤美这儿是禁忌。
林凤美不是给别人留颜面的主，但凡惹到她怼起人来丝毫不客气。
下一刻，她说话的音调都不由拔高了几分，厉声道，“钓什么金龟婿，敢钓金龟婿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林凤美反应很激烈，让人想到林凤美当初不就是男人出轨了富家千金自己惨遭抛弃，独自将女儿带大。
现在又让人家女儿去钓金龟婿，倒有几分伤口撒盐的意思。
那女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然的道，“凤美你看你，我就说说而已，还急上了。”
林凤美压根不吃她这套，“我呸！有钱人没个好东西，谁再敢教唆我女儿去钓什么金龟婿，别怪我林凤美翻脸不认人。”
话落，警告的狠狠瞪了姜嫄一眼，“人生来八个大字定一生，你就没嫁入豪门的命，以后大学毕业给我老老实实考个工作，找个踏踏实实的结婚生子，敢动歪心思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林美美这话她听了不下百次，姜嫄顺着她，开口轻哄，“好好好，回来考个事业单位，最好是老师，再找个踏实老实的过日子。”
说完又补了句，“我以后哪儿也不去就待你身边，我还要给你养老呢。”
林凤美被姜嫄这话哄的怒火渐消，喃喃了句，“这还差不多。”
林美美这脾气就得顺着，姜嫄笑着摇了摇头。
店里的其他人听见这话，可都羡慕坏了林凤美，直夸林凤美有福气。
-
母女俩人关了店往家里走。
深秋天气多变，走到半路下起了雨。
姜嫄从书包侧抽出把雨伞。
挽着林凤美的胳膊，两人撑着一把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正说着林凤美只觉得腕上一凉。
低头就见胳膊上套了个金灿灿的大金镯子。
还未来得及惊讶。
姜嫄将手搭在她腕上，率先解释，“没偷没抢，钱我自己攒的，有比赛得奖的钱有零花钱有兼职的钱。”
美眸微敛，笑着对她道，“妈，结婚快乐，以后跟赵叔都要过好日子。”
林凤美还未说话，‘唰’一下，眼泪先流了下来。
“臭丫头，今天就是去买这个了？”
姜嫄替她擦了擦泪，应了一声。
笑着调侃，“这就感动的不行了？以后我给你买更好的。”
“黄金就是最好的，黄金保值。”林凤美又哭又笑道。
感慨女儿真是长大了，她林凤美这一辈子婚姻不顺，苦日子没少过，却好在有个这么懂事贴心的女儿。
这一刻，那么多年吃过得苦似乎都烟消云散。
“花了多少钱？”林凤美问。
“哪有人收了礼物问别人价格的，不贵，你安心戴着就好了。”
“骗我，这起码得一万块。”
姜嫄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妈慧眼如炬。”
林凤美扬了扬下颌，“那当然了，也不看看你妈我是谁。”
姜嫄忍不住笑。
-
周一清晨。
乌云压顶，连绵细雨如铺天盖地的银色蜘蛛网。
姜嫄撑着伞，踏着满地流淌的污水往公交站走。
巷道老旧，一下雨泛着闷窒的霉臭味。
姜嫄走到公交站时，就看到立在站牌雨棚下的身影。
一见到她少年眼眸亮了瞬，随后又移开目光看噼啪作响的雨幕。
姜嫄收了伞走近他。
谢忱压着内心泛起的丝丝喜悦，将手中的早餐袋递了过去，强装镇定，“你吃早餐了吗？我不小心买多了……”
这几日他发现姜嫄并不会在家里吃早餐，而是都在学校食堂吃。
他头一回给别人买早餐，大清早特意去了一家他自己很喜欢的店，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姜嫄接过他手中的早餐，打开袋子看了眼，是很清淡的江城特色早餐，她道了句谢。
这少爷已经连续半个月早晚都是坐公交车，越来越怡然自得，大有以后都坐公交的架势。
“你要是来的早可以提前去学校，不用特意等我。”
如果是因为顺路，他们是可以结个伴。
但倒也不必真的等她，像今天下了大雨，这么冷，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来的。
谢忱愣了下，不自在的轻摸了下耳朵，清冽的声音拖着一贯的漫不经心，“我也刚到……”
姜嫄扬了下眉，眸里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服，顺口道，“天冷了下次还是穿厚点，别感冒了。”
谢忱心脏扑通直跳，耳尖微红，听话的应了一声。
第 34 章 你说跟谁有关？
公交到站，两人从公交车下来，她这才发现这少爷竟然没带伞……
感受到她疑惑的目光。
谢忱想起早上是李叔送他过来的，压根就忘了带伞这回事。
“出门时还没下雨……”他面不改色的扯谎。
姜嫄半信半疑。
最终还是将手中的伞面倾向他，分了他一半。
谢忱很高，姜嫄迁就他的身高，得将伞也举的很高才行。
下一刻少年有力的手已接过她手中的伞柄，伞面重新向她倾了回来，将她罩的严严实实。
狭小的空间，周围被雨幕包围，静的谢忱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在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少年小心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你打着太矮了，我脖颈累。”
话出口，低沉的声音尾音拖着不经意的散漫，在雨天里仿佛氤氲着水汽。
姜嫄:“……”有些好笑，这少爷真会说话，蹭别人伞还带人身攻击的。
正欲开口说话。
遽然校服衣兜内的手机疯狂震动。
她摸出来扫了眼，是许莹莹。
许莹莹万分急切，【圆圆，快去看学校论坛。】
姜嫄脚步微顿，顺手打开许莹莹转发来的帖子。
雨打伞面‘噼啪’作响。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谢忱也停住了脚步问，“怎么了？”
姜嫄没答话，快速的大致将帖子浏览了一遍。
帖子内非常详细的说了她的家庭情况，且编造了一堆有的没的。
编造她也就罢了，却带上了林美美，用极尽侮辱的语言，内涵她们母女俩。
发帖时间是在半夜，帖子底下已有不少人回复。
“姜嫄是单亲家庭？”
“她妈妈真的是做那行的？”
“我跟姜嫄以前也是一个学校的，有次家长会见过她妈，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她家开理发店的，表面理发店，背地里是那啥……懂得都懂。”
“楼上的能不能说明白，背地里是干嘛的？”
“这还用问吗，还能是啥。”
“听说她妈妈以前做小三就破坏过郑家家庭。”
“啊，老天，真毁三观。”
“她家欠了这么多债吗？”
“她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来上学，还腆着脸跟谢忱表白的。”
“……”
“……”
一大清早，学校论坛炸了锅。
能将她的家庭描述这么详细的仅有一人，姜嫄被这拙劣的手段逗笑了。
她将手机装回兜里，答了句，“没事。”
谢忱见她方才神色异常，心也收紧，一路上看了她好几眼，仔细分辨她的神情。
两人走到教学楼，恰好遇上风风火火从楼上跑下来的许莹莹。
许莹莹满面着急，在看到他们俩人撑着一把伞进入大楼的那刻，显然一愣。
面色古怪的瞟了谢忱一眼，对上少年锐冷的眸，不由的瞬间打了个激灵，忙一把拉住正不紧不慢收着雨伞的姜嫄往另一边而去。
嘴里念叨着，“还敢跟他在一起，不要命啦，知不知道别人怎么传你……”
雨幕中谢忱听见若有似无传来的话，看着两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不由的眉心拧紧。
什么叫‘还敢跟他在一起？’
讨论姜嫄的帖子被置顶，闹得沸沸扬扬。
紧接着无数匿名帖子如雨后春笋，议论着他们知道的关于姜嫄的小道消息。
很快谢忱就知道了她早上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我去，她家真做那行啊？”班里男生小声惊叹。
“是啊，听以前跟姜嫄一个学校的说姜嫄跟她妈一样，给钱就可以……”
“不会吧？真的假的，姜嫄那么漂亮，我要是有钱倒是想跟她试试……”
“谁不想啊……”
“给你看，这个是我体育课偷拍的她，卧槽，发育的超好。”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疲懒的声音淡声问，“我也看看？”
正在说话的男生愣了下，意识到什么，惊恐的回头。
就见谢忱勾着斜挂包懒懒散散的站在他身后，沉黑的眸带着天生的冷感，漫不经心的挑着，俯身凑过来看。
男生慌乱熄屏，连忙起身。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把攥住了衣领。
下一刻拳头落在方才说话的人身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惊叫声中，程浦几人忙冲上来，拉开谢忱。
冷黑的眸聚集着无尽的怒火，弯腰捡起一旁的手机。
递给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生，“解开。”
男生几乎不敢去看谢忱，颤巍巍的解开锁屏。
长指划拉了几下，找到相册，看到里面照片时，眸光微动，想也没想的抬脚就给了偷拍的男生几脚。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校服短袖，宽大的衣服难掩姣好的身材，从偷拍的角度可以窥见起伏的轮廓，轻而易举就能想象罩在衣服下的身段有多好。
程浦在一旁扫到这张偷拍照片时，也暗骂了句，“卧槽，你他妈怎么这么猥琐。”
别说谢忱，他看见都会生气的程度，说着也补了一脚。
谢忱将相册清空，又打开最近删除，将里面也清理干净。
在众目睽睽下，男生颜面扫地，最终忍不住异样的目光，擦了擦鼻血，鼓起勇气开口骂，“谢忱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我们说姜嫄关你什么事？”
程浦没想到这人还敢嘴硬。
捋了捋袖子，“嘿呀，你还来劲了……”
谢忱抬睫，眸里带着微妙的嘲讽。
往前迈了一步，白色球鞋踩上男生的手指，用的力道似要将他手指踩断。
谢忱充耳不闻男生的惨叫声，唇角微弯，眸里却不带半分笑意，不咸不淡的开口，“你说呢？姜嫄的事跟我无关跟谁有关？”
第 35 章 我不会跟任何女生做朋友
教学楼一楼西南侧是实验室，这个时间点格外寂静。
许莹莹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这才将她成功打入集锦内部群聊的聊天记录打开给姜嫄看。
“他们竟然还乱P图，编造这些谣言，话说的太难听了。”许莹莹愤愤不平。
姜嫄接过她的手机扫了一眼，群里热闹的跟过年似的，仅一会儿就刷了99+的未读。
纤细的指尖点入对框内，各种不堪入目的言语霎时冲入眼帘。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的图片，甚至恶意P了她的裸照。
许莹莹分辨不出姜嫄什么情绪。
只能压低声音心有余悸的继续，“我同学跟我说之前很多追谢忱的，但凡被郑凝知道，都被整的很惨，退学转学的不少，郑家有钱有势，惹不起还是躲着点，我看你还是离谢忱远点，保命要紧。”
姜嫄听着许莹莹在耳边絮絮叨叨，仅浏览了片刻，随后利落的将群里消息截图，将手机还给了她。
唇角仍旧挂着熟悉的笑，淡声道， “回头把截图发我，谢了。”
许莹莹愣愣的接回手机，半晌无话。
眼前人笑容明灿，如暖阳穿破乌云，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颇有几分没心没肺。
她竟然还笑的出来，真是心理素质强大到让人惊叹。
许莹莹实在摸不透姜嫄在想什么。
看着走远的身影，忙追上姜嫄，苦口婆心，“我知道谢忱长得帅，家世好，又是个天才，万里挑一，但这种高富帅跟咱们普通人有壁……我看还是算了……”
姜嫄扬眉笑睨她，“你之前不是挺支持他。”
许莹莹想起听别人说，被郑凝整的最惨的女生不光被霸凌到抑郁症，现在都无法正常上学，而且被打的耳膜穿孔落下终身残疾，郑家有钱，仅是赔钱了事，想到这儿，是打心里发怵。
不由打了个冷颤，“要不起要不起，可别乱说，我听了郑凝的事迹，汗毛都立起来了，你看。”
说着许莹莹将袖口撸起来，指着真竖起来的汗毛让姜嫄看。
少女微凉的手握住她手腕，眉眼满是好笑的笑意，“好了，天塌下来这不还有我给你顶着。”
许莹莹有些倾慕的看姜嫄。
在姜嫄身边格外有安全感，她确实是能为别人撑起一片天的人。
两人走到教室时，四处都是异样的目光。
如她第一回到这间教室时一样，喧嚣吵闹如被按下暂停键，寂静无声的数道目光皆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程浦看见她，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来，“卧槽，你可算回来了，谢忱被叫去年级主任办公室了。”
姜嫄眉微蹙，看着教室内的一片凌乱，心中隐约浮现一个猜测。
“他怎么了？”姜嫄问。
程浦愣了下，支支吾吾起来，“还不是那两人渣……偷拍你，又造谣……”说到这儿，程浦话锋一转气愤的道，“那两孙子绝对装的，想乘机讹谢忱一笔。”
说着又安慰姜嫄，“不过你别怕，这对谢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谢忱家里家风严，闹大了顶多可能被训斥几句……”
程浦并未完全说实话，他知道谢忱家教严，还是在初中时候，谢忱因为跟别人打架，可是被家里请了家法。
打架没受伤，反而被家法打的几天都没下得了床……那几天还是他去给谢忱送的作业。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姜嫄却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许莹莹听见这话，惊诧的道，“我今早有看到一个关于你的楼，全部偷拍的你的照片，还奇怪是谁盖的，说不准就是他们。”
“帖子还找得到吗？”
“找得到。”许莹莹忙答。
“一块发给我。”
-
姜嫄轻敲了敲年级主任办公室门。
听见里面允许进入后，才推门进去。
门推开，一眼就看到黑阎罗办公桌前立着的高大身影。
深秋多雨，雨点煞煞直洒进窗洞，浓雾将窗外景物包裹上了层模糊的外壳。
秦海恼怒的声音传来，“教室内公然打人，你知道这影响有多么恶劣？”
“谢忱，不要仗着你的家世就在学校无法无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家里人也保不了你！”
少年低沉的声音，懒散中夹着冰冷，“道歉不可能，他们造黄谣也没跟人女生道歉啊。”
“对方家长要求鉴伤，不善罢甘休，你母亲还在公职，这事可大可小，最简单的就是你向被打的两位同学公开道歉。”
“好啊，这事我也跟他们没算完，往后我见他们一次打一次，让他们想清楚了。”
“你什么态度？……”
“老师。”
姜嫄出声打断了两人对话。
听见声响，修长挺拔的人回头看她，漆黑的眸里一闪而过的异色，随即收回了目光。
姜嫄走近，将手中打印好的证据摆在秦海办公桌上。
“老师，这些是网上造谣我的证据截图，我在来之前已经报警，这些不实谣言严重影响了我的日常学习和生活。”
姜嫄对秦海道，“那两位同学参与其中发表不实言论，属于造谣诽谤，他们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时教室内许多同学也都听见了，很多人可以作证。”
“如果他们要求谢忱道歉，那我也会整理证据告他们诽谤，要求他们公开道歉。”
姜嫄顿了顿，继续道，“谢忱只是出于对同学的保护，他们却是因为发表下流言论，如果对方不嫌丢人，我们当然也可以接受。”
谢忱看着站在他身旁，不卑不亢的单薄身影，眸里闪过微妙的幽光。
沉溺在风中缓缓流动，又被细密的雨丝缠绕包围，落成一地剪影。
雨还在下，姜嫄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冷的瑟缩了下。
她回眸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人。
眸里扬着调侃的笑意，笑的没心没肺，开口却是关心，“两个打你一个？受伤了没？”
谢忱抿了抿唇，眸里暗潮涌动，“没有，我从小就学搏击。”
姜嫄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多余问，把自己也逗乐了，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另外两人已经被送去了医院，看来伤的不轻，而谢大少爷不还好端端的站在眼前。
谢忱顿了下，“网上那些话……别看。”
姜嫄轻扬了下眉，笑着看他，“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倒是你，以后别再为我做这样的事。”
突耸的喉结轻咽了下，少年偏开了眼，并不认可她这话，冷着声道了句，“我当然在意，他们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你。”
姜嫄有些诧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看不出来还挺仗义，以后就是兄弟了，有什么事嫄姐也罩着你，走吧。”
谢忱听见这话，眉拧紧，猛然怔在原地。
姜嫄回眸看他。
谢忱霎时薄唇抿成线，不悦的道，“什么兄弟？姜嫄你会不会说话？”
姜嫄:“……”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总不能说姐妹吧？
估计少爷会更不高兴。
或许她还不够格跟少爷做兄弟，姜嫄默了瞬，试探的问，“那朋友？”
话一出，周围空气凝结。
眼前眸黑的纯粹，他瞧着她，喉间溢出低嗤声。
似被气笑了，开口语调温度降了几个度，“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不会跟任何女生做朋友，更不会是兄弟。”
说完转身就走。
姜嫄愣了愣。
不做就不做嘛，脾气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