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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平静地放了一枚氢弹。
  林伺月不自觉地搓了搓指尖,此刻藏在口袋里,莫名发凉,很难说清到底是方才玻璃门开合时泄入了寒气,还是气氛过于冰冻所致。
  她没法很自然地接上傅寒的视线。
  目光旁落,主任拽着她衣袖的手已不知何时安静滑落,而方才还咄咄逼人的闫妗,则一脸茫然错愕。
  好半晌,才生硬地确认:“……她是你的高中同桌?”
  “嗯。”
  轻描淡写一声,却如石子掷水,涟漪阵阵。
  傅寒本人的经历透明到人尽皆知。
  沪城最顶尖的旬礼学校,初高中直升,高中毕业后原本已被沪大录取,却因母亲突如其来的事故,直接出了国。
  他亲口承认跟林伺月是高中同学,说服力远比流言中几张年代久远模糊不清的照片要强。
  一时间,大厅里回荡着无数声交错的轻嘶。
  闫妗掐着包包内侧,在心中用力翻了个白眼。
  回头一定把那个给她瞎传谣的人拉出来狠狠修理一顿。
  不过——
  她手缓慢松开,余光轻瞥傅寒那张出众优越的脸,满心郁火还是不争气地消退几分。
  他居然真的来了。
  哪怕是在整形医院。
  真要论起来,这位大少爷从回国之后,正经见过的女人,可只有她一个。
  想到这儿闫妗终于释怀又受宠若惊地笑了,身体不自觉挨近了些,嗓音也软下来,对着林伺月撒娇似的抱怨:“林医生,你怎么不早说呀,害得我误会。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太单纯,太好骗了……”
  无论这个台阶递得多生硬,好赖都是个台阶。
  林伺月能屈能伸,头点得认真。
  “闫小姐说得对,是怪我没早说——闫小姐还需要换医生吗?”
  “啊呀不用啦,我很好说话的。”闫妗余光掠过一旁的傅寒,弯眼笑道,“麻烦林医生再替我看一下~”
  “好的。”
  林伺月手从口袋里伸出,无比自然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闫妗回自己的诊室,同时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只医用口罩,悄无声息地戴上。
  “不闷吗?”
  有羽毛一样轻的男声蹭过耳畔,转眼消失不见,仿佛根本也并不在意答案。
  林伺月低着头,答非所问,只诚心道一声:“谢谢。”
  对方的目光投向宣传栏中的某一处个人简介,许久未动。
  末了,重新滑回她身上,潦草的一瞥,很轻地笑了声。
  “同桌,看来这些年混得不错。”
  脚步交错行进,林伺月缓缓注视着地面瓷砖,又一次调整了下口罩系带。
  有点紧,令她呼吸微微不畅。
  -
  而后的半小时,闫妗无比配合,从娇蛮大小姐原地蜕皮成温柔甜心,还状若无意地脱了外套,露出单薄的贴身打底内搭。
  内搭后背是一个镂空的爱心。
  但可惜远远坐在门边的桩子根本不解风情,始终没有抬起头正眼看过一次,且中途就窸窸窣窣起身,欲走的架势。
  闫妗匆忙回头,眼巴巴为自己争取:“傅寒~我家司机好像堵路上了,这边很快就结束,你能送我回家吗?”
  林伺月戴着口罩,专心敲动自己的静音键盘。
  只听见远处那人敷衍一声:“有点工作要忙,不顺路。”
  傅寒走了之后,闫妗彻底兴致寥寥,接起一个电话,很快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
  “是来了啊,当然是他本人。”
  “嗯,可以说没有一点加分的表现。”
  “但他那张脸实在太让人忍不住爆灯了。”
  林伺月递过去一张打印好的最终方案,原本想等闫妗打完电话,可对方似乎聊得正上头,直接顺手接过方案,没有任何疑问地就签了字,抽空回她一句。
  “林医生,我没问题。”
  紧跟着,抓着外套起身。
  “——哎呀我能不明白吗?
  “他跟其他那些拈花惹草的公子哥不一样,装一点也无可厚非,我不管,男人我也要挑最好的。”
  “嗯,对。我知道,他小时候丢过一个妹妹,高中毕业母亲还出车祸昏迷了,不懂怎么和女人相处也正常。”
  “刚刚是有一点不开心来着,可说到底终归是……”
  门把手被扣下,阴霾一扫而空,闫妗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明艳的笑。
  “特意为我来了这一趟。”
  -
  五点半,这个时节的天依旧黑得很早,停了一下午的雪到傍晚又重新下起来。
  林伺月下班前,发现自己诊室门口多了一把医院的长柄雨伞。
  人事部门入职就该发的,一直欠着,这会儿才终于补上。
  想也知道是沾了傅寒的光。
  她收了伞,去洗了个手,回来时听到对门传出几声摔东西的钝响,随后门欻拉一下打开,莫名跟陶枝打了个照面。
  她个子高挑,裸高 171,陶枝只勉强到她下巴。
  一高一低的视线突兀撞到一块儿。
  陶枝极力压抑地吸了口气,下午的事情越想越气,没了往日那份维持表面和平的心情,仰头,盯向林伺月的眼睛,不死心地求证:
  “你真是傅寒的高中同学?”
  天知道她打听到林伺月曾经在第一职高就读过的时候有多亢奋,花了大把精力去挖这个实锤,最后还有个自称是林伺月职高同学的人找来,主动说想卖给她几张照片。
  原本她没有理会。
  直到主任连问都没问就把闫妗这么个大客户也分给了林伺月。
  即便再难缠,回报都是很高的。
  她气不过,于是咬咬牙买下了那几张照片,在医院里散播。
  下午闫妗闹事时,那口堵了两个月的浊气终于得到释放,结果没等到踩死林伺月的学历,反而摇身一变成傅寒高中同学了。
  再去跟那个所谓的同学确认时,对面开始装死,避而不回。
  林伺月温淡地用纸巾擦着手,眉眼少有波澜,点头:“嗯,是,不过只有一年。”
  顿一顿,又补刀:
  “所以你传出来的照片也是真的。”
  陶枝怔愣一瞬,顿时来了火:“你跟你的同学耍我很好玩吗?”
  边说边撞过她的肩膀,想走
  力道不小,肩膀上好一阵的钝痛。
  林伺月叫住她:“陶医生。”
  “你想要接闫妗的手术吗?我可以转给你。”
  “我警告你,你别给我……什么?你说什么?”
  陶枝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转给我?”
  “又在耍我?你会舍得?
  经过下午那一遭,闫妗此下对他们医院来说的影响可不只是那一点网红博主的流量了。
  傅寒现身,连娱乐八卦都会追上来,效果不是成倍成倍地往上翻?
  “没开玩笑。”
  林伺月看了眼表,“下班了,明天再去找主任说吧。”
  说完,便在陶枝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回诊室拿了伞和包,准备下班。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好久,是房产中介打来的语音电话。
  她沉寂了一天的表情终于变化,飞快点开语音留言。
  “喂,林小姐?你一直关注的海岭区那套房子的房主终于回国了,你有时间吗?或许能约着见一见当面聊一下?”
  “有时间。”
  她深深地吸上一口气,一把抓上包,瞥了一眼此刻窗外黑茫茫的雪天。
  “我今晚就能过去。”
  -
  医院外风雪弥深,昏黄路灯下,静静停着一辆深黑色 SUV,车身上覆着一层细雪。
  与外面透骨的冷寒不同,停靠在路边半晌的车内满溢着一股混沌的温暖。
  傅寒半深不浅地眯了会儿,中途被几声连续的消息提醒打扰。
  后视镜依稀可见车里他瘦削的下颌,隐在半明半寐的光晕里,唇瓣微动。
  消息既多又杂,集团那边,医院那边,还有一些听闻他回国的旧友,他面无波澜地往下划,最后停顿在一条中介毕恭毕敬的留言上。
  【傅先生,您今晚有时间吗?海岭区那套房子的意向买家听说您回国了,主动和您联系,想和您见一面,聊聊房子出售的事。】
  【今晚?】
  中介几乎秒回:【是的是的,您方便吗?对方是沪城九院的整形医生,资产这方面您不用担心,而且对方人品也是相当不错的,一定会很爱护房子……】
  许久没有得到回复,这头的中介心惴惴的,吞了口口水,正斟酌着措辞,忽然被问。
  【名字,叫什么。】
  中介也顾不上隐私不隐私了,立马回复:【姓林,叫林伺月。】
  昏暗的车内,手机屏幕泛着冷冷的光。
  傅寒抬头望出去,彼时恰好在医院大门口出现一道削薄的背影,顾不及打伞,步履匆忙地奔行在大雪之中。
  他眼底浮起一层浅淡的戾气,动动手指,终于回过去一句。
  【换人。】
  【我不卖给她。】
  天愈发黑透,车内视野几乎看不太清路况。
  助理打来电话时,傅寒正握着方向盘。
  “傅总,傅总?”
  傅寒回神,开口:“明天再说吧,今晚不要再找我。”随即挂断了电话。
  前方的车开始平稳行驶。
  他缓缓踩下油门,悄然无声地跟了上去。
  街景在路灯光影中如颜料般化开,斑斓的回忆渐渐地一幕幕混杂在眼前。
  仿佛回到那个多雨平静的夏天,他们刚拿了驾照,自驾出海,在咸湿的海风里,接了人生中第一个漫长而炙热的吻,急促凌乱的喘息伴随着心跳,在狭窄的车内无限蔓延。
  ……
  电话却在此时突兀响起,打破回忆。
  “傅先生,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呀,买家正计划结婚,未婚夫名字里带一个海字,所以才心心念念惦记这个开窗见海的房子,对方还是个警察,绝对可靠,也是成人之美是不是……”
  只是话说到一半,就被挂断,只留下几道尴尬的忙音。
  -
  半个钟头后,林伺月回了家。
  中介那边说卖家又变卦了,反复打过几个电话都拒绝见面,今晚雪又大,她只能先回来,之后另想办法。
  旧楼道一向冷僻,角落里堆积的杂物总是覆满陈年老灰。
  她站在自己家的电子锁前微微出神,安静下来后,隔着门墙,慢慢捕捉到一个突兀又存在感很强的呼吸音。
  随后,一个高大身影蓦地出现,反应未及之际,全身就已经被挟制,强行摁在门上,又凶又急的深吻死死覆上来,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唔……”
  喘不过气。
  林伺月脑内一片空白,浑身泛酸。
  直到被松开唇瓣,宽大的手径直往下探去,她眉头用力压下,声音狠厉:“傅寒,强/奸犯法。”
  所有疾风般的动作戛然而止,耳边静了片刻,才响起一声突兀的冷嗤。
  “王八蛋。”
  再回神时,黑影已捡起地上的大衣,摇摇晃晃下了楼。
  林伺月喘息不止,隔了好久好久,才去到楼道窗边。
  昏茫雪夜,万籁有声,不远处重重树荫掩映的背后,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消失在雪地中的背影,一如多年前所见,恍惚间,好像什么都没变。
  洗完澡倒回床上已经快九点。
  手机通知栏里躺着几条十分钟前丹丹发来的微信。
  【月月姐你到家了吗?】
  【那个,下午我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没敢多嘴,但真的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想问问。】
  【就是……你和傅寒是怎么成同学的啊?】
  怎么成同学的。
  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脖颈里,林伺月将手机反扣回桌上,用毛巾慢慢擦水。
  忘了还没修的窗玻璃,被今晚的雪打了个措手不及。
  多年前,彻底改变她命运走向的那晚,也是像这样,下了很大很大一场雪。
  OMG怪不得
  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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