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科大会的事在旬礼被谈论了好几天。
据说连魏氏股价都接连受到影响,老魏总那边已经撤了魏代天名下分公司总经理的职务,整个公关部焦头烂额,惹得怨气横生,而沸沸扬扬一阵后,也渐渐淡去了。
相比而言,紧凑的学习节奏才是缠缠绵绵的噩梦。
期末考还剩半个多月,林伺月自觉元旦之后的状态都太差,铆足劲准备赶回来,次周周一就又提前半小时去了学校。
到校时天还没亮,整个崇礼一片悄然,只有寥寥几声清脆鸟鸣。
她在常去的天台上背书,一直到地平线尽头无知无觉地跃出朝阳,远处的校门口开始有人进出,才合上书,起身,回教室。
教室后两排的窗子都开着通风,困顿的晨间,哈欠声交织。
林伺月从后门进,还没有坐到位置上,就冷不丁被一个男生挡住。那男生不敢看她,声若蚊蝇,憋好半天才干巴巴开口:“林伺月,上周对不起,我不该在班群里胡说八道。”
林伺月和他不熟,话也没说过两句,只点点头。
“算了。”
这个男生走了后, 她刚坐下,翻开书,就又冒出来一个人从背后戳戳她肩膀,也为上周群里的八卦道了歉,紧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前座女生刚到,见她屡屡被打扰显然微微有些烦了,放好书包就转过头来,悄悄告诉她:“是傅寒,他在下面楼梯口堵人呐,上周在群里胡说八道的,他一个个堵了让过来给你道歉。”
林伺月愣了两三秒,耳根燥了下,在女主八卦欲强盛的目光里胡乱塞好书包,而后飞快摸出手机,给傅寒发微信。
【别堵人了,或者你不要在楼梯口堵人,好多人看着。】
傅寒秒回:
【爱看看。】
【快了,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男生是个犟头,觉得被傅寒嘴了非常没面子,来到林伺月眼前时语气别别扭扭,不情不愿一声对不起,刚要走,就被也回教室了的傅寒逮住,硬是按着又重复一遍。
“对、不、起。”
到这儿,傅寒才算是满意,拍拍袖子坐下,丢给她一块奶芙。
“心情好点没?”
“……“
她还是有点心虚,忍不住观察四面八方的眼神,觉得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假装整理笔记,握着水笔故意没看傅寒,低声说:“是不是有点张扬……”
“这就张扬了?”
傅寒反瞥她一眼,行云流水地把自己手机丢给她,“你再看看。”
傅寒的手机只套了最简洁的纯色原厂壳,也是顶配,坠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犹豫了下,还是听话去看,发现,他们高三 A 班原本的大群,群主从文琦变成了他自己。
然后,他把群直接解散了,重新拉了一个。
“聊天记录太多,懒得爬,不干不净的东西,直接消失拉倒。”
“而且,你仔细看,新群,你跟我的头像是紧挨着的。”
眼见着林伺月一声不吭把手机还回来,头越埋越低,两只眼珠子恨不得死死黏在笔记上,耳根却越来越红,傅寒懒洋洋靠着椅子,在某个瞬间噗嗤一下笑了。
真好逗啊。
可爱。
-
转眼又到周六。
傅思清已经不来上课了,彻底下定决心去留学,先去上语言班。今天就走,林伺月一块去机场给她送行。
她从萨洛庭过去,祁炘家里司机开车送,祁炘本意也是想来送送的,但被傅思清拒绝,只好算了,在停车场里等。
到机场和几人汇合后,傅寒陪傅思清去办登机了,她靠着墙发呆,远远地能看到傅海安和傅怀洲坐在贵宾室里,她不敢过去。
走神之际,身后来了人,一瓶热饮贴在她脸颊上——傅寒绕过来,问:“想什么呢?”
林伺月回头,接过热饮,捧在手里没喝,摇了摇头。
“没什么。”
“还没什么,”他循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是不是怕跟我妈碰面?”
“……”
林伺月低头,嘬了口饮料。
那天之后她还是住在祁炘家,期间傅寒倒是有意无意地提过,问她想不想搬回去住。
她觉得不太好,毕竟祁炘和安娜对她也很照顾,加上当时从傅家被赶出来的阴影还心有余悸,所以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傅寒。
一次两次过后,傅寒像是心里有数了,后面就很少再开口。
然而眼下又是不得不面对,早点把这个事说清楚也好,省得天天惦记。
傅寒顿了一会儿,才说:“昨晚我妈去逛商场,给思清准备出国的行李,可一天逛下来,不仅很多东西一模一样买了两份,还有好多衣服是照着你的尺码买的,你比思清高一个头。”
“她最近三天两头经常来问你在祁炘家过得好不好,估计也是想让你回去,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哦,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跨年那天晚上祁炘出来找你,也是我妈事后拜托的。”
林伺月默不作声听着,握饮料的手越攥越紧,顿了好久,才问:“你希望我回去吗?”
“……”
傅寒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来,伸手摁她脑袋,“我和我妈想法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怎么想才是。”
林伺月又不说话了。
她从包里慢慢摸出一个手掌大的挂坠,是漂亮的浪花形状,被傅寒眼尖看到,问:“这什么?”
很难说。
林伺月望着手里晃来晃去的挂坠,欲言又止。
不值钱的小东西,还是跨年前无意间看到,犹豫再三买下来的,原本是想送给傅阿姨当一个小小的跨年心意,结果根本没有来得及送出手。
“没什么。”
说话间,已经临近安检。
傅思清状态倒是还好,同样来送行的施芮反而哭得稀里哗啦,拿着她的手机反复检查确保每一个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一会儿叮嘱一定要每天聊天打电话,一会儿又叮嘱记得算时差她最近有点失眠在调养作息可别打扰她休息了。
“你等着,等暑假我就去伦敦找你。”
最后不到航班广播提醒,傅思清就为了耳根子清净提前入关了,临走前手夹着机票朝所有人挥手,眼神比以前自信坚定了许多,中间对着林伺月点了一下头。
送完傅思清,一行人往回走。
中间傅寒接起一个电话,接完后低头对她说:“我妈,还有舅舅,有话想跟你说。”
他一边走一边指了下贵宾休息室的方向,最后呵出口气,郑重其事嘱咐她:“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林伺月心静一静,点头,径直而去。
道理总是说起来很容易,冠冕堂皇,道貌凛然,实际从她迈进贵宾室的第一秒,他的心就已经悬了起来。
傅寒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手都攥白了。
-
贵宾室暖气烘得人心火燥热。
傅海安已经用湿纸巾将眼前的茶几来回擦了五六遍,手指尖沾满淡淡酒精味,在看见林伺月推门进来,就坐起来些,嘱咐傅怀州:“叫人添点热水吧,茶有点凉了。”
傅怀洲应一声,抬手招人来。
眼见林伺月进门,掐着前额呵出口气。
女孩埋在围巾底下的脸甚至比刚到他们家那会儿还瘦了,心下生出几分不忍,和惭愧来。
其实海安表面不说,背地里已经在偷偷找技术人员查验录音的真实性,他知道对海安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才迈出的一步,可没想到傅寒不声不响地就拿到了证据,还忍了这么久抓住最好时机大闹了一通,监控在现场被曝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在二楼看台的贵宾区,尤其是最后看见魏代天被架走的那一幕,他恨不得能上去添一脚。
他朋友多,已经听说,魏代天他爸老魏总已经撅了他名下的好多私产,这一遭魏代天绝对算得上是元气大伤。
而宁城那边,傅宗镕上回病危在重症室里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知道家里把那女孩送走是后来的事了,勃然大怒,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训斥兄妹俩,叮嘱两人一定要好好善后。
“傅叔叔,傅阿姨。”
傅怀洲思绪拉回,与她点点头, 朝前望了傅海安一眼,轻叹出口气。
“伺月,先前那个事,我们都对不起你。我爸病重,对方又是魏代天,当时所有证据都摆在那里,我被气得没了理智,那天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还不由分说就把你赶出门,是我的错。”
他顿一顿,从另一旁取出一个软牛皮密封袋,语气诚恳。
“还有,思清往你房间里涂油漆的事情,她不懂事,我们也都教育过她了,也会送走她,重新给你一个更好的环境。当然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弥补你……然后,清清用自己这么多年的零花钱压岁钱给你投了一个 100 万的重疾险,就当为你以后的健康添一个保障。”
颇有分量的牛皮袋落到手上,林伺月怔了怔。
她的确没想过还会有这样一份补偿。
之前和何红苗他们生活在一起时,那个狭小的阳台上不光要放她的小床,还要放一些开过口的农药,直到某次初中老师家访发现了,郑重其事地告诫老两口,绝对不能把这些跟一个发育期的小孩放一起, 不然就报警,让警察来管。
老两口这才不情不愿地挪走了农药袋子,事后不要说补偿,反倒怪她没有在老师家访那天把东西藏好。
等回过神,她才注意到傅思清还在等她回应。
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觉得这个补偿太贵重,有点想要推回去,可下一瞬,傅寒悄然无声地过来,动作尤其自然和连贯地把保单朝她怀里一推。
“拿着。”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在边上的座位坐下,朝着手背呵两口气,不再说话了。
好一会儿,还是傅海安开了口:“伺月,既然那件事是场误会,你要不要再回家里来?”
她紧跟着补充:“你的那间客房之后就先不住人了,可以搬到二楼来,就在我的主卧旁边,面积更大一些,朝向也好。”
贵宾室里一时更加沉默。
好半晌,林伺月才勉力笑笑:“傅阿姨,我很感谢您之前收留我这个麻烦,现在的话,我暂时还有地方可以呆,就不继续打扰了。”
傅海安敛下神色:“伺月,我没有当你是麻烦。”
“是不是的,麻烦本人可能更清楚。”
“伺月——”
林伺月回头,她已经起身走出去了半步,却被傅海安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袖子。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傅海安,惊异地发现,她眼里也是会有疲态的,往日沉静稳重的双瞳微光孱孱,晃动出几分急切又姿态低微的恳求。
也就是在这么一个安静得恍如世界缄默的瞬间里,林伺月站在原地很久,然后转身,回握住傅海安的手,停顿了好几秒,又把牛皮纸袋还回去。
“这个,还是不用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两位长辈,我很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很贵重,很舍得,可越是这样……对不起,我有点透不过气。”
傅寒在边上,立刻给她递了杯水。
她一口气全喝掉了,再抬起头时,有些失态地笑笑,额发垂散凌乱,看向傅海安。
“我其实,一直很想和你说,在我走投无路来找你的时候,除去所有所有的外在考虑,还有就是因为,因为,我对你还有,一种近乎于妈妈的迷恋,和信任。被赶出门的那晚我很难过,除了又一次无家可归,也还有就是,我发现这个想法好像也挺傻的,哪有妈妈会丢孩子两次呢?”
“就是刚刚,刚刚那一下,我好像彻底感觉到了,你不确定,你在心虚,因为你知道你根本不爱我,在拼命地用物质来弥补,用超出应有的物质来增添和我对话的底气。你永远,也没办法完全像爱一个女儿那样爱我了。”
“但是我也不该这么奢望的,都是我的错,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靠很不堪的误会才强行绑在一起,所以,很感谢您当时收留我,也感谢,您当时赶我走。”
她轻轻顿一顿。
“阿姨。”
那是一声无声的凌迟,所有人缄默不语。
只有角落里的加湿器在不知疲倦地喷薄着茫茫水汽。
好半晌,傅怀洲抬手,黑长双眉带着倦意一松,推了下傅寒,哑声说:“傅寒,你先带她出去吧。”
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傅寒闻声回神,绷直的肩背倏然一松,静静起身。
-
咚咚——
两瓶温热的咖啡从自动贩卖机中掉出。
傅寒拿在手上捏了捏,将其中更热一点的那瓶递给林伺月。
此时此刻,她靠着候机大厅的一面柱子,目光空怔。
傅寒停顿了瞬才过去,把饮料瓶贴到她脸颊上,将她唤回神。
“谢谢。”
“没事。”
傅寒拧开咖啡喝了几口,好些话翻来覆去倒了几遍,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一会儿怎么走?”
“祁炘和司机在停车场等我。”
傅寒背着脸一时没应声,隔了会儿才接上:“……行,那到家给我发消息。”
对话到这里就几乎没了。
林伺月喘一口气,尽量不再去回想刚刚在贵宾室里的一切,想着早些回家,洗个澡,复习刷题,回头却看见傅寒沉闷的神色,顿一顿。
她知道傅寒一直在等她回家,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哄一哄也好,再度表明态度也好,刚酝酿了一句,傅寒就饮料盖子拧回去,忽然俯身一把抱住了她。
厚实温热的重量压在两肩,紧促的呼吸充溢着膨胀的冬装,她慢慢抬手,拢住他的后背,听见他不断深呼吸,轻声重复:“我没关系,没关系。”
比起说给她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一下心头很软,轻呵口气,故作轻松开口:“我们白天在学校还是同桌,我会经常找你说话的,还有晚上,你的项目是不是都结束了?之后有空吗?我可以经常打视频给你问题目吗?”
隔好久,他才松开手,手停留在她头顶慢慢揉着,终于一笑。
“……好。”
他送她去停车场,车门关上,车位灯渐渐远去。
空空荡荡的四周有风不断吹起。
他很快回神,拢了拢外套,脚踏冷风,维持许久的柔和面目顷刻间烟消云散,眉眼冷涩,边走边掏出手机给祁炘打去电话。
“喂?怎么了?有事儿啊?”
“没什么,找你是想说,之后她就住你家了。”
“?”
“干嘛?我当然知道啊,还用你说。”
傅寒握着手机,沉沉呵出口气,“你,去前面副驾,不要和她坐一起。”
“……你跟有病似的,我们现在在高架上。”
“你管我有没有病?”他脚步没停,每一步都又重又实,语气很冲,“你的房间是不是也在二楼?她住你们家二楼客房是不是?你不要住了,你搬下来,搬去一楼,晚上不要和她碰面,不要一起吃饭,不要一起上学,你也不准和她说话,总之什么都不准……”
“你他爹的真有病,无理取闹。”电话那头的祁炘懒得理他,“滚,挂了。”
电波讯号戛然而止,耳边的风声也仿佛在一瞬间同时收束,手机一不留神滑脱了手,咚咚咚地滚了好几圈出去。
他站在原地,胸膛反复起伏,隔了好半天才附身去捡回了手机。
几条裂纹匍匐在屏幕上,沾着细小的灰尘。
他擦了好几下屏幕,心底那股躁郁不由分说地冲上头,禁不住抬腿用力地踢了好几脚墙,反应过来后,又烦躁地捂住了脸,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愚蠢又难堪。
眼睑是热的,脸也是热的,脑子更是,涨热消解到底,变成无穷无尽的失落,和不断膨胀的、难以控制的欲念。
世界上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地方。
只有他,和她,单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开头有说男主给女主送过一套房,所以是这个时候开始萌芽了想要创造一个和女主私密空间的念头了迈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