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进城门过于轻松,石雨青还抽空看了眼立在城墙旁的巨石,那块天然巨石上刻着这座城的名字——平阳城。
平阳城如今看起来很是富饶,已经完全没有张老汉口中的那炼狱一般的情景。
食不果腹,卖儿卖女。
石雨青揉揉眉心,脑中却浮现出林小草那双早慧的眼睛——她为什么还会被父母卖掉?
林小草的父母又是怎么联系上山羊胡一行人的……竟然可以接触到这样一个邪恶残暴的组织?
而她们车上的其他人,又是怎么上的车?
……石雨青不敢在继续想下去了。
这时,一道轰鸣的喷气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顺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底的一切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古代,这简直像历史书上描绘的十几世纪的景象——
长街两旁大部分仍是传统的古代建筑,由榫卯结构相接,古香古色。
但另一部分建筑,明显拥有更高的高度,和更前卫的文明。股股蒸汽从房屋最上方的烟筒中连绵不断地冒出来,在天空中连成一片。
陆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不到这里也有建。”
他笑着解释道:“我没来过几次镇中心,对这边不熟悉。不过在我家那边倒是有一座这样的大房子,我还在里面做过短工。”
“那些机器比我高好几个头,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吓到我了。”
说着说着,他情绪又有些低落:“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想去哪儿?”
石雨青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陆山肯定是又想家了。她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并不打算长谈这个话题,万一聊嗨了露馅就麻烦了。
她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石雨青沉吟片刻,思前想后决定道:“……去茶馆吧!”
他们问了几个热心人,绕了几次弯路后总算找到了平阳城里规模最大的茶馆。
茶博士来回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忙着招呼客人,见有新客人进门,也只是一句——“您要来一壶茶吗?”
二人悄无声息的进了门,这样混乱的场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有利了,所有人都忙着和其他人大嚼口舌,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二人捡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后,小二便飞去别的桌子了。
石雨青借着茶水揩干净了脸,享受了一会儿难得的安宁。
果然还是市井生活最能抚平人心。
二人相互对坐着,石雨青终于有机会把上一轮与山羊胡的对峙过程,还有她的猜测向陆山说明。
陆山眼睛瞪大,越听越惊奇:“你的意思是说——”
“嗯,”石雨青手里把玩着茶杯,“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一场大阴谋,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绑架案那么简单。”
“他们想要我们的器官,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他们背后有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发生,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
语毕,她一抬眼,却见陆山一言不发,奇怪道:“怎么?”
陆山回过神来:“你……你好厉害!”
石雨青:嗯?!
“颖悟绝伦,”他第一次用这样直白的话语夸人,夸得自己反而是满面通红,“除却此词,不知还有什么可以用来赞誉你。”
说完,他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语言过于直白,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很聪慧,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是故意唐突你的,我……!”
茶馆空间小,摆的桌椅倒是不少,互相之间挤挤挨挨,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碰到隔壁桌的人。
陆山方才有些激动,椅子向后挪动了一下,立刻招来了后桌人的不满。
“你想干啥,挑事儿?”
陆山见打扰了其他人,急忙想道歉,但转过身,他却愣住了。
石雨青不明所以,探头看去,一瞬间血液都要凝固住——
他们后桌坐的人,竟是黑脸守卫,和那个国字脸!
这是什么缘分?怎么随机挑一个茶馆还能遇到他们?!
陆山呆愣过后,分外自然地稍微侧了下身,挡住石雨青的脸。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陆山肩膀上的一块破了洞的布料,和他颇为抱歉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日常说话一般:“实在对不住,要不请您二位喝杯茶吧?”
随后是黑脸守卫嫌弃的声音:“就你?浑身上下能凑出十个铜板吗?还请我喝茶?”
随后另一人打起圆场:“行了,人家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别挑事了。”——这应该是国字脸。
石雨青看不清他们三个人的脸,只能靠声音去猜。
三人对话就像是偶然碰到的陌生人,她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没错,就是陌生人——她和陆山这次进城根本没遇到过这二人,所以他们这一轮根本没见过。
想来,是那两个守卫还没到轮班的时间,所以来到茶馆放松一下,却不想这么巧合,两波人在这相遇了。
她抚了几下胸口,方才是太过突然,才忘记了这个事实。他们根本用不着惊慌。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巧合放在小说里都是要被骂的程度啊!
石雨青透过陆山的肩向那边看了看,发现那两名守卫已经转回身去,正执着茶杯闲谈天,想来没已经什么大问题了。
陆山也跟着转回来,用手抚了抚胸口,做口型道:“吓死我了!”
陆山一路上都是沉稳话少的样子,乍一做出这样俏皮的动作,还真让石雨青有些忍俊不禁。
石雨青将方才提起的一口气舒出来,只觉得心中一暖。
刚刚陆山下意识的举动其实很触动她。她也发觉在自己的心里,并不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碰巧一起踏上逃生之路的陌生人,而是一个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伙伴。
没错。
虽然山羊胡说他们是同伴时带着嘲讽意味,但是,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次追杀,甚至是无法解释的循环,早就是伙伴,是朋友了!
陆山看石雨青笑了,也跟着扬起笑脸:嘿嘿,看来他刚刚做的不错。
他们这边安静了一会,旁边几那桌的声音渐渐传了点声音过来——
有一桌人格外激动:“什么,有人在我们这失踪了?”
他的同伴忙把他按到座位上:“嘘嘘嘘,你这大嘴巴能不能小声点?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快说快说,卖甚关子!”
石雨青听到这,借着喝茶的动作向那边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桌五大三粗的男人,都作短衣打扮,颈上搭着块毛巾,想来是刚从哪处下工,来这里喝口茶解渴。
其中一人猛灌一大口,这才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白云寺吧——就是在西边的那个?”
“这是自然。”
“先说好啊,我可是亲眼看到张出来的告示了,这可不是吹牛皮!”那人看了看四周,接着道,“失踪的是个富家小姐,谁要是能帮忙找回来,给这个数!”
那桌人顿时发出一阵吸气声,想必数目不小。
石雨青没回头,细细听着,思绪顺着他们的话,回到了上次的白云寺。那属实不是一个愉快的经历。
失踪的富家小姐……
她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孙统领,还有那句听不清的低语。
陆山疑惑:tຊ“富裕人家出行,身边不是有人保护的吗——我上次做完工回家,刚巧遇上有头脸的人出门,简直是要把街道全部围起来一样——怎么会突然丢了?”
“确实蹊跷,我们去看看。”
石雨青从袖中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伴着小二的吆喝声向外走去。
——“客官,下次再来啊!”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长街两旁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回荡在空气中,落在人们扬起的笑脸上。
看来今日是赶集的日子。
许多整日被闷在家里的小孩,趁着这个机会来到街上撒欢,大人急急地骂道:“跑那么急干什么?还不快牵着我,小心走丢了让坏人绑了你去!”
小孩子才不理会大人虚假的吓唬,继续笑嘻嘻地向前跑,只是转头冲自己母亲做了个鬼脸,再一回头,却撞到了人身上。
抬起头来看,是一个穿着布衣钗裙,素净面孔的年轻女人。她将跌倒在地的小孩扶起来,笑道:“没摔疼吧?”
急忙赶过来的母亲一把将闯了祸的孩子拉过来,狠狠在屁股上打了几巴掌,这才向石雨青道谢:“多谢多谢!姑娘你没事吧?”
石雨青摆手:“没事。”
只是这小孩体重不轻,一看伙食就好的很,差点把她撞倒了,还好陆山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大庭广众之下坐倒在地。
小孩子在她妈妈手里左摇右晃,挣扎不停:“妈!你怎么能在仙女姐姐面前打我屁股!太过分了!”
这块闹出的动静本就不算太小,已经有不少过路人投了眼神过来,小孩子的嗓门又大,叫出来的话也分外让人想要扶额。
母亲面色有点尴尬,再次对着二人道谢后立刻拉着自家的熊孩子赶紧离开。
石雨青无奈的感受着身侧投来的种种视线,这都什么事?他们现如今可是“逃犯”,这么引人注目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连忙加快脚步,隐到人群里去,重新向着公示牌的位置走去。
陆山一直跟在她身边,自然也是目睹了全过程,他目送那对母子远去,嘴唇不自觉跟着动了动,反应过来后惊了一惊,收拾了神情才正色跟在石雨青后面一起向前走去。
前方的人群呈现出半圆的形状,石雨青的注意立刻就被吸引过去:“这个应该就是公示牌了!”
二人拨开众人,带着其他人“挤什么挤”的抱怨,一路从最外围挤进了最里面,也看到了张贴在上面的告示。
石雨青仔细阅读一遍,发现这个国家的字体和现代有些细微的不同,但联合上下文来看时并不影响阅读。
告示图文并茂,只是雪白宣纸上的人像画的有些不伦不类,几笔黑线就当作长发,脸部刻画更是惨不忍睹,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
看得出画师手艺不是很精,啊不,简直是抽象到惊天地泣鬼神!
不过,画像上唯一细致的是人物左眼下的两个红点,看得出是用画笔细细描绘上去的。鲜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