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错过了，现在是晚上了。”俞含东揉揉有点麻的肩膀，随口忽悠。
　　时戎光爬起来往帐篷外跑，薄被在脚边绊到，差点跪地上，时戎光也不管身边是什么，随手扶一下爬起来接着跑出去。
　　月亮依旧高悬空中，稀薄的云雾飘过去，时戎光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帐篷，装的倒是淡定。
　　俞含东压根没想过时戎光会是这个反应，把还没收回来的惊诧藏在了阴影之中，“对不起。”
　　捞起来俞含东的胳膊，时戎光看腕表上的时间，他就睡了一个多小时，顺手给俞含东捏肩，“开个玩笑而已，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俞含东目光落在自己肩上那双手上，用俞含东的眼光来看，其实这双手比自己更适合拿画笔或者是弹钢琴什么的，总之一切充满艺术美感的事情，这双手去做都会很好看。
　　“为什么喜欢我？”
　　“怎么老问这个？”
　　“我第二次问，不会有第三次了。”
　　时戎光捏肩的双手慢了很多，从上方低头看俞含东，败下阵来，“小时候觉得咱俩是差不多的……”
　　反正就是没爹妈呗，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戳心窝子，小时候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俞含东挺多记不太清，通过时戎光说，忽然从前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视角。
　　时戎光护了俞含东一段时间，也觉得这人胆子很小，怪没意思的，转机在隔壁院里的人取笑俞含东还连带了宋霜的时候。
　　当下的俞含东没说什么，结果没两天那几个奚落宋霜的小孩就被人在煤场堵到，几个小孩被送回到家里好一顿教训，时戎光当时觉得俞含东要被人报复，暗地里跟过俞含东几天，结果事后根本没人找俞含东的麻烦，甚至那几个小孩都不知道是俞含东的手笔。
　　他很好奇俞含东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唯一能确定这件事是俞含东干的，他看见过俞含东去煤场。
　　一个小受气包的形象陡然没了，换而取代的是个私下里蔫坏还很会踩人痛脚黑芝麻馅汤圆。
　　所以看他哭是真的，就是那个什么变鲜亮的原因肯定是这件事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被扔出国了。”
　　国外的日子大人都不好过，更别说是一个小孩了。
　　更别说时卫华把时戎光丢出去之后压根就没怎么管过。
　　华币汇率现在八七年都很恐怖，更别说当时的七几年了，而一个人在国外，生活艰难是一方面，最让时戎光觉得难熬的，是孤独。
　　语言、饮食首先就是最难解决的两大难题，更别说时戎光每天还要顶着各种各样异样并且夹带歧视的目光了。
　　那时候的他再次通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大树下一个人坐着哭的蘑菇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孤独？
　　关于京城的回忆实在没什么美好的，大概那个在树底下坐着，唯一没有对他有过异样目光的男孩，也是另一种善意。
　　在日复一日难以下咽的白人饭里，那个小小身影逐渐开始模糊，可还是变成了时戎光在国外那八年艰难日子之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他想要再看一眼，那个男孩还会不会坐在树下哭。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他也是别人窗外的风景，俞含东奇怪，“我之前问你，怎么不说呢？”
　　时戎光确定了俞含东没什么异样的情绪，像个愣头青一样回：“难免要提起来你小时候，怕你难受。”
　　难受谈不上，毕竟俞含东没什么父母的印象，所以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生活的，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的，而真正成年之后，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成为离巢的鸟儿，他才发现他是在京城里被圈养的鸽子。
　　“没别的原因了？”
　　“没有。”
　　表盘上的时间快指到了五点，俞含东指指外面，“不太冷了，我们出去等吧？”
　　外面已经能看到蒙蒙亮了，现在出去也不算早，就是风大，出来之后时戎光用薄被什么的把俞含东裹了个严实。
　　俞含东想说不要，却又转而沉默，似乎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能坦然接受，并且觉得这是弥足珍贵的，却从未想过他是不是真的想要。
　　浪头一下一下拍在山崖下，俞含东安静看着日出的方向，相机在时戎光的手中，时戎光用相机聚焦看周围的一切，时不时还调一下。
　　看风景的念头淡了点，俞含东时不时用眼睛偷瞄时戎光，生怕时戎光发现那张合照。
　　“东东！”
　　很大的一声，俞含东还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转过头的时候有点心虚，又有点懵，眼睛瞪的很大。
　　‘咔嚓’一声，时戎光藏在相机后偷笑，照片上俞含东的聚焦有点模糊，一半是俞含东，另一半是山崖和海，算不上多好看，时戎光却笑的像是偷到了什么宝贝。
　　俞含东确定不是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心上松了一口，唇边噙了笑小声数落，“不正经。”
　　又是一声‘咔嚓’，时戎光低头看完照片，抬头盯着俞含东，“东东，你真好看。”
　　莫名红了耳根，俞含东歪头不去看时戎光，就当自己没听到，时戎光看俞含东红了的耳根，伸手去捏。
　　俞含东往远处歪，“你干嘛？”
　　“你耳朵冻红了，我摸摸……”触手之下耳朵上的温度似乎能烫到指腹，时戎光探了上半身过去，贴近俞含东的耳边，“东东，我喜欢你。”
　　低声呢喃的情话，炸响在俞含东的心尖，扒了身上的薄被不自然的走开，自然而然的躲开了时戎光，用手比着对焦框看四周，处处皆为画。
　　时戎光起身走到俞含东的身后，把相机递过去，“你喜欢什么，就拍什么。”
　　默契的当做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俞含东接过来相机，按照之前时戎光教的，聚焦，选景，最后快门。
　　远处的海水逐渐被染上了暖色调，俞含东从相机后认真看着太阳像嫩芽一样一点一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