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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莲打算过了年就去省城,突然传来袁大总统当了皇帝,连年号都改了。
  谁当皇帝跟老百姓没有关系,老百姓照样过年,照样放炮,可年没过完就听说又打仗了,有一个姓蔡的将军要讨伐袁大总统。
  韩母劝香莲:“兵荒马乱的就别去了,万一你再回不来,让我带着孩子怎么办啊?”
  香莲倒不怕打仗伤着自己,他想,韩家松去了部队,要打仗他也肯定参加,就不知道帮着哪边,她去了肯定见不到他,白跑一趟不说,义爵这么小,实在离不开她,就这样,一直没有动身。
  很快到了小满节气,满地的麦子已变得金黄,农民一年一季的午收就要开始,香莲更不能走了,她要帮着收麦子。
  午收是农民最忙的季节,在这段日子里,不管男女老少能上前的全部上前,或收割或搬运,就是没有力气的小孩或老人也不会闲着,他们帮着烧水做饭,再往地里送水送饭,每个人都忙得没有一点空闲。
  去年,香莲刚来不久就赶上午收,当时她不懂农活,加上有义爵要喂奶,没有作为主力军冲到最前沿。
  今年,殷氏和启明家的都有身孕,不能劳累太重,而义爵可以吃饭了,不怎么吃奶,香莲便有了时间,跟着家人一起到地里收割麦子。
  她虽然没有做过这些农活,可农活只拼力气,香莲的个子高大,加上她一双男人一样的大脚,抱起一大捆麦子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她。
  庄上的人们知道她撒泼厉害,想不到干活更厉害,看见她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有人不相信女人比男人还能干活,从远处的地里跑过来看她,这让香莲更加卖力,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回到家里,大家不断夸他,韩母也喜欢得合不拢嘴,心里倒有几分懊悔当初不该那样待她,否则,儿子也不至于无影无踪。
  琼草儿见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自己闲着没趣,也跟着去了地里。
  她在韩家长大,是众多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又生得柳弱花娇,受人宠爱,农忙时只在家里帮着做饭烧水,或到地里干些轻闲的活,没人跟她计较。
  她这次来到地里,光走路就让她喘不过气,拿tຊ起镰刀弯不下腰,就直直地站着将麦穗割下来。
  她看见长庚家的正望着她笑,索性丢了镰刀学着香莲去抱麦子,强行弯下腰去,抱起一把麦子刚站起身,只觉得眼前一花摔倒在地,其他人去拉她,却见她的脸色惨白已经昏死过去。
  大家一起呼叫,又盘腿又掐人中才将她救了过来,可她已经无力行走。
  香莲忙将她背在身上快步跑回家里,韩家柏不放心跟在后边一起回去。
  香莲背着琼草儿一进垂花门,殷氏刚好从堂屋出来,迎见她们便问:“二太太怎么啦?”
  “在地里晕倒了。”
  “快,送到西房去。”
  香莲把琼草儿背到西耳房放到床上,想着一地的麦子还要她干,就安慰几句回地里去了。
  琼草儿躺在床上见殷氏进来,有气无力地说:“我怕是不行了,大嫂要替我照顾好义清啊。”
  “你不要瞎说,准是地里太热,你一时昏迷,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琼草儿拉着殷氏的手说:“大嫂对我真好,我却对不住你,这些年太拖累你了!”说完流下眼泪。
  殷氏看他憔悴的样子,也一阵心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琼草儿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连气都喘不过来,她觉得自己命不长久,想跟韩家柏说几句话。跟殷氏说:“大嫂能不能替我再熬一服药,我喝下去身上就好受一些。”
  殷氏带着哭腔喊道:“你就不要喝那药了。”
  “为什么?”
  殷氏停了一下说:“胡郎中跟你大哥说过,这药吃半年就会没命,你已经吃了几个月了,再吃还能活吗?”
  “死活对于我无所谓了,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只是放心不下义清。”
  殷氏伤心得说不出话。
  立夏之后,雨水增多,刚刚天上还有太阳,一阵风过来,说下雨就下雨了。
  收麦子的时候最怕下雨,不管麦子长得多好,一场雨下来,麦子很快发芽,一年的麦子就白种了,因此,午收又被人称为抢收,是与老天争抢粮食。
  香莲回到地里,大雨突然降临,地里的人们惊慌失措,拼着命把麦子往家运。
  韩家有一辆骡子车和一辆牛车,两辆车都在地里,长庚赶着骡子车,他把割好的麦子往车上堆,他老婆帮着他系绳子,没一会儿摔了几跤。
  启明赶着牛车,麦子已经系好绳子,他用鞭子抽打黄牛,让牛把车拉出麦田,可车轮陷进地里,怎么也拉不出来。
  香莲在车后边用肩膀往前推,车子才慢慢走动一点,好一会儿才走出麦田。
  麦子拉回来卸在西院里,因为院子是露天的,堆在那里也只能任由大雨浇淋,苑启明把牛牵进牛屋,大车上的麦子就放在那里,因为在车里堆成了垛,中间的不会淋到雨水,卸下来反而淋得更厉害。
  立夏以后,往往都是阵雨,老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总是阴晴不定。果然,没下多会儿雨就停了,慢慢地,西边的天空又露出太阳。
  地里收割的麦子还没拉完,可一阵大雨把路面浇透了,大车轱辘陷进泥里很难拉动,韩家柏跟长庚说:“不好拉就放在那里吧,等明天再去拉。”
  可香莲却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没有用完,她跟韩家柏说:“车没法拉,我用扁担去挑。”
  韩家柏说:“那么多麦子你要挑到什么时候?明天用车几趟就拉完了。”
  “我挑一点就少一点,明天拉得也快一些。”
  众人劝不住她,任她扛着扁担去了地里。
  割好的麦秸湿了水比原先重了一倍,看着不大一捆搬起来却比石头还沉,香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担子挑起,压得她的肩头发痛。
  路面上坑坑洼洼,满是积水,一脚踩进水坑里,一股泥水猛地喷出来,溅得她满身都是泥浆。
  她的鞋子陷进泥里拔不出来,索性光着脚走,路面泞滑,她不知摔了几跤,终于挑了一担回来。
  韩母看她浑身是泥,拉着她的衣角说:“就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也别跟牛抢着干呀!看把你累的,快回去换身衣裳吧。”然后将嘴靠近她的耳边小声说:“你傻啊,家里那么多男人非单你拼了命地干吗?”
  婆婆的话让香莲好一阵感动,她觉得婆婆开始心疼她了。
  晚上,琼草儿觉得胸口憋闷,想着一会儿启明家的会送药过来,可等好一会儿还没见人,便起身去了后院。走到厨房门口,见长庚家的烧了一锅水正往一只热水壶里灌水。她知道长庚家的不好好搭理她,想去前院找启明家的,刚扭过身子,胸口一阵难受,便捂住胸口蹲下。
  长庚家的只顾灌水没听见她的脚步声,把水灌满扭身往外走,忽然看见门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吓得她叫了一声把手里的壶扔了,壶烂了两半,开水浇到地上又溅到长庚家的脚上,她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殷氏听到声音从堂屋跑出来,长庚家的这才看清门口是二太太,气得她直想踢她两脚。
  殷氏问清情况,又看了看长庚家的脚,幸亏热水壶不是掉在脚上,脚没有事,只是吓了一跳,殷氏问琼草儿:“你到厨房干什么?”
  “我的药熬了吗?”
  “那个药你不能再喝了,我下午跟你说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就是毒药喝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回吧?”
  “你今天喝了明天还要喝,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这两天胡郎中就回来了,他能给你解毒。”
  “解毒?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毒?”
  “是药三分毒,你吃了这么久难道不中毒吗?就忍忍这两天吧。”
  “我不忍,我忍不了。”琼草儿说着冲进厨房,从柜子里拿起一包药就往药罐子里倒。
  殷氏很生气,冲到她面前把药夺过来,跟她说:“说不定这一包就能要了你的命,到时,只怕胡郎中回来也救不了你。”说完拿着药出去了。
  殷氏来到墙外的沟边,望着黑乎乎的一沟水心里难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冲动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由得流下眼泪。
  哭了一阵子,把那一包药扔进水里,转身回到堂屋,听见长庚家的在老太太房里说话:“你今天夜里就喝点凉水吧。”
  韩母说:“没关系,大热天的,喝点凉水没事。”
  殷氏知道是长庚家的给老太太送水,在跟老太太说打烂热水壶的事,就在门口等着长庚家的出来,跟她说:“你马上帮我打一盆热水,我要洗下身子。”
  “今晚上有些凉啊,你有身孕哪能洗澡?”
  “白天出了一身的汗,不擦洗一下觉得身子发黏很难受的,你只管舀一盆热水过来,我随便擦一下就行了。”
  长庚家的应了一声出了堂屋的门,殷氏回到里屋,韩家柏躺在床上靠着床头看书,见殷氏进屋问她:“刚才外边怎么啦?”
  “如江娘把热水壶打烂了,幸亏没有烫着她。”然后掀开箱子找衣服。
  韩家柏看他翻箱倒柜问她找什么?殷氏说:“白天热得难受,出了一身的汗,不擦一下身子哪里能睡着啊。”
  韩家柏说:“你注意别感冒了。”
  “没事,我洗快一点。”
  这时,堂屋传来长庚家的声音:“太太,热水放在盆架上了。”
  “放那里吧,我就过来。”
  殷氏找出两件干净的衣裳放在床上,到外屋将热水端进里屋,在灯光下脱去衣服,用热水将身上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
  虽然立夏半个多月了,因为下午下了一场雨,晚上穿一件衬衫还觉得凉,脱光了身子把水淋到身上还是觉得发冷,又想起男人刚才让她注意别感冒了,就匆匆擦了几下把衣服穿上,然后又坐下来把腿脚洗了,就端着水出去。刚出堂屋的门,只听“咣当”一声,殷氏被一样东西绊倒,水盆扔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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