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老头闷不吭声地坐在炕上，宗氏和他说话也不理，旱烟也不抽，也不知和谁置气。
宗氏将剩下的铜板放回木匣子，“少了二十五文，也不知啥时候能攒回来。”家里没个进项，这钱少一文是一文。
“钱钱钱，就知道钱，”谷老头突然一声暴喝，吓宗氏一跳。
她拍着胸脯缓口气，“我说你抽什么疯，从进门到现在吊着个脸，谁给你气受了？”
谷老头面色黑沉，猛然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暗黄得皮肤瞬间红肿起来，他还不解气，接连两巴掌扇在脸上。
吓得宗氏忙抱住他胳膊，“你这是干什么？”
谷老头喘着闷气胸脯上下起伏，他用力挣开束缚，转身面向墙角，干瘦得身体窝成一团，脊骨一节一节凸显出来。
垂头不发一言，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
宗氏愣愣地看着他，随后懊恼地拍下自己的嘴，转身出去并将门窗关好，独留谷老头在屋里。
炕席一点点被打湿，谷老头恨自己没本事挣不来大钱，恨村里一群嚼舌根的，说他家有个傻子，更恨定好的婚事说退就退了。
大儿子还好，农忙过后还知道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二儿子就是个软蛋，遇事就知往后躲，欺负到家门口，还得赵氏出头打架解决。
大孙女脾气好没主见，小孙女是太有主见了，敢当他面借钱。
他这日子过的，越怕别人瞧不起，生活越走下坡路，有时他都怕眼睛一闭，一家子都得饿死。
天色渐渐暗下，屋子里黑漆漆得，谷栗推开窗户，轻轻戳了下谷老头的背，“爷，吃饭了。”
见谷老头没动，谷栗将碗放到窗台上，放下窗扇时低声道，“生活总会好起来，明天就是今天的希望。”
窗扇再次被合上，谷老头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台那碗饭，觉得老天和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既然让谷栗投胎到他家，为何不给个健全的身体。
这一夜，谷家各房都静悄悄。
翌日，谷老头像没事人一样，叼着烟杆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生活的苦难和脆弱仿佛都留在了昨晚。
谷栗吃过早饭便往谢家去，三两银子她的命，谢哥千万要顾她死活。
在她离谢家百米远时，便见谢忱牵着牛车从外面回来，车上装得杂七杂八太远看不清全貌。
待她走进院子，谢忱已经将货物卸完，牛都在牛棚吃草了。
谢忱看见谷栗进来，心没来由的漏跳半拍，他忽略这种感觉对谷栗道，“食材我都买回来了，还有牛奶，上次不说和面要用牛奶么。”
“你起早采买去了？”谷栗既惊讶又欣喜。
许是目光过于炽热，谢忱不自在地别开眼，“二八分账，一分都不能少。”说着快步到井边，盛了瓢水咕咚咕咚灌满几大口。
谷栗收起笑容，斜睨他一眼，这人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借钱能五两五两的借，做起生意是分文不让。
人穷志短，借钱本就底气不足，谷栗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忱身旁，欲言又止。
谢忱将水瓢丢进木桶，转身差点没和谷栗撞上，侧身越过开口道，“三两银子没动。”
谷栗霎时喜上眉梢，语气欢快，“哥，你人怎么这般好。”
“心地善良，乐意助人，慷慨解囊，人美心善，身……”身材迷人几个字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谢忱被夸的耳尖粉红，别开视线进了灶房。
谷栗跟着走进，“哥，牛奶在哪，我想看一眼。”她环视一周开口问道。
谢忱指向货架旁，满桶的笨牛奶静静地放置在墙边，乳白色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谷栗上前弯腰盯着牛奶，满脑子都是黄油，早忘了讨好她哥了。
开口便是，“谢忱，教你做黄油吧。”
谢忱心一空，这哥说不叫就不叫了，这也太突然了。
他收起胡思乱想，眯着眼睛打量谷栗，“你会做黄油，”
谷栗嘿嘿干笑两声，“自己做生意，自然要比卖配方精细些。”
谢忱心里轻哼，心眼都让你长了，“做黄油都需要什么，现在买还来的急么？”
“你已经买回来了。”
谢忱有些懵，他买的都是寻常食材，哪样也没和油沾上边。
谷栗指着木桶，“将牛奶倒出一部分，剩下的发酵一晚明天早上用。”
“牛奶发酵就不能吃了，”谢忱皱眉不解。
“牛奶发酵是做黄油的关键步骤。”
谢忱将信将疑地提起木桶，倒出来两大碗，随后将木桶放在阳光下，让其加速发酵。
“我现在和面，晌午就能拿去县城卖。”
谷栗没想到谢忱如此重视这份生意，看着他和面，蒸紫薯，她只能坐在灶台旁烧火。
谷栗往灶坑里添块木头，随口问，“谢忱，你为何同意和我做生意。”
谢忱挽着袖口，修长有力的手不停揉搓着面团，“我平时也是打零工，没个正经营生，你这糕点方子不错，能挣一波快钱。”
谷栗轻哼一声，“我方子可多了，只要咱们保住方子，便不是快钱。”
谢忱低笑出声，将揉好的糯米团用擀面杖摊开，切成小块，将紫薯泥裹进去包好。
谢忱第一次做糯米糕，谷栗全程旁观，做出的卖相和口感都不佳。
这次不同，每个步骤都有她提醒，做出的紫薯糯米糕，不但口感好，卖相也精致。
谢忱再次看向谷栗，眼神待着审视，谷栗干笑两声，“上次，你将我配方撕了，还要三七分账。”
谢忱轻哼一声，将做好的紫薯糯米糕摆盘装好，“可以停火了。”他将锅中糯米面拿出放凉后继续揉面。
谢莹和谢轩扒着门边往里看，忍不住咽口水，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谷栗冲他们招手，“进来一人拿一个。”
谢轩忙摇头，“我们不吃，就看看。”
“对，我们不吃，留着卖钱。”谢莹一张嘴，口水就流了下来，她慌忙背过身去擦拭。
沈氏笑着将双胞胎打发走，提步走进灶房，俯身看着一排排顶着小花的糕点，“真不用我帮忙？”
谢忱将最后一个糯米糕摆进托盘，“今天做的少，待做多了在找娘帮忙。”
两大盘圆滚滚的糯米糕，整齐码放，如同艺术品一般赏心悦目。
他将托盘固定在竹筐上，饭都来不及吃，挑着扁担往县城赶，待谷栗看见时人早出了院子。
“谢忱，原材料花多少钱，卖价你定了么？”这什么都没说，就急火火拿出去卖别赔了。
沈氏笑着将她拉回，“谢忱算术最好，所有价钱过一遍就能出总数，放心赔不了。”
谷栗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笑了笑，“伯母，我帮你收拾厨房吧。”
“哎呦，可不用你帮忙，累一上午了，快回家睡一觉。”
谷栗汗颜，她就坐灶台旁烧火，动动嘴，说累牵强了。
临走时，谷栗还是将厨房收拾干净，想着下午在过来一趟，将三两银子借到手，齐家得钱越早还越好，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