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说过的那些谎话,她再也不会去相信。
叶潇憋着一股力,在学习上越来越拼命。
课间的教室总是鸡飞狗跳,篮球和纸飞机从她的头顶划过一道道弧线,她全神贯注于眼前的题目上,运笔如飞,头都不会抬起来一下。
她讨厌阮雨声。
所以她要一直考第一,不给他任何超过自已的机会。
然而即便她已经这样努力了,取得的效果却仍旧没办法令她自已满意。小时候妈妈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就像女巫的咒语,这么多年来时时充斥在她的耳边。
她很笨。
但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很笨。
一旦她把自已的笨表现了出来,那么她的人生就会走进一条死胡同,再也无路可以走。
因为她是叶潇。
和开学来两次月考的情况一样,一班的期中考试平均成绩仍旧领先于七班。叶潇的理化生成绩虽然算不上顶尖,终归语文和英语的单科分数都是年级第一,让她的总成绩比阮雨声高了五分。尤萍心里憋着气,看一班的学生各种不顺眼,而这些学生里最让她看不顺眼的,无疑是占尽风头的叶潇。
尤萍的上课模式让包括叶潇在内的很多一班学生都非常讨厌。她喜欢猝不及防地提问,然后对回答问题的学生进行一番评价——大多数评价语都包含着讽刺和挖苦。
让叶潇头疼的是,尤萍很喜欢提问自已。每一堂生物课上,叶潇都觉得自已好像行走在钢丝线上,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因为只要她给出的答案有一丁点错误,尤萍马上会阴阳怪气地问:“年级第一就这水平?”
接下来她会说,我们班阮雨声就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们班阮雨声就是对学习还不够上心,他要是有你们班叶潇一半努力,年级第一早就没你们班叶潇什么事儿了。
“她有病吧。”顾嘉南在期中考试后被安排和叶潇同桌,她翻了个白眼对身边的叶潇说,“难怪你烦阮雨声,我要是你,每天听她这么念叨,我也得烦死他。”
叶潇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觉得叶潇和阮雨声两个人之间互不说话,陌生到几乎敌对的状态是因为尤萍。只有叶潇自已知道,其实不是的。
她讨厌阮雨声,是因为阮雨声不喜欢她。
她讨厌阮雨声不喜欢她,所以才把他当作敌人。
仅仅是这个原因而已。
“我顶多再忍她半个学期,下学期一开学我就去学文,和她再也不见。”顾嘉南跷着二郎腿,表情愤恨地用笔尖戳着眼前的生物书。
“我也有点想学文。”叶潇忽然小声说。
顾嘉南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你想学文?”
“怎么了?”叶潇笑着问她。
“那估计尤萍得高兴死,咱班主任得被你气死。”
“理科第一想去学文的,咱学校估计你是第一个。”顾嘉南若有所思,“行,够叛逆。”
顾嘉南接着说:“没想到阮雨声看你看得还挺准。”
叶潇一怔,问:“他说我什么了?”
顾嘉南笑了起来:“就是前两天和他打了个赌,赌咱们班和他们班两个理科重点班会不会有人去学文。
“他说他赌你去学文。”
“为什么?”叶潇问。
“是啊,我也好奇,所以马上就问他了。
“他说的话还挺奇怪的,他说其实你无论学文还是学理都能拿第一,但如果你学了文——
“你会更自由。”
叶潇表情变了变,心上重重一颤。
“我看他就是想让你去学文,然后自已拿第一。潇潇,这事你真得自已考虑好……”
顾嘉南语重心长地劝叶潇慎重做决定,叶潇看似认真听着,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阮雨声,你知道吗?
“每当我表现出有一点点不开心的时候,其他人都会问,叶潇,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缺,你到底还有什么想要的?”
“对啊,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不缺。”夕阳下的林荫路上,阮雨声推着单车走在她身边,“但你想要自由,你想找到自由。”
“可是找到自由好难,我一直都没能找到。”叶潇低头踢着脚边被阳光烤得发烫的小石子,喃喃自语道。
“没什么难的,你还有我嘛。”阮雨声胸有成竹地说,“我可以帮你去找。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帮你去找。”
少年的笑容绽放在落日的余晖里,和他身后的太阳一样耀眼,晃得她一阵眩晕。
曾经他说过的那些谎话,她再也不会去相信。
期中考试过后,全国中学生单科竞赛开始报名。今年的报名和考试时间要比往年稍早一点,初赛的前两科是数学和物理,时间定在十一月下旬。
“这次竞赛有高考加分,你给我好好准备,别给我弄砸了!”妈妈说。
“尽全力准备,别出错,别有失误!”班主任说。
“你肯定不用担心啊,要是连你都进不了决赛,那我们直接都不用报名了!”和她一起报名初赛的同学们说。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叶潇都会在心里发飙,想对他们每一个人大声吼,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自已不可以出错,你们别再来提醒我了,可以吗?
初赛前一周,叶潇把所有自习课和晚上的时间都用在了准备竞赛上,连着四五天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终于,随着考试前两天她的“大姨妈”毫无预兆地提前登门,她的身体仿佛也支撑到了极限。
下午的自习课上,叶潇捂着肚子趴在桌上,闭上眼睛打算睡上一会儿。
“你太拼了,潇潇,以你的实力根本没必要这么拼。”顾嘉南说。
以我的实力吗?
叶潇疲惫地闭着眼睛,在心里轻轻地问顾嘉南,可你又怎么会清楚我的实力呢?
我的实力究竟怎么样,连我自已都不知道。
“把昨天留的作业拿出来,这两节自习课给你们答疑。”尤萍忽然踩着高跟鞋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不是吧,连自习课她都占,还一占就占两节,有没有点人性了。”顾嘉南一脸崩溃。
叶潇费力地从桌子上直起身,把生物练习册从书包里掏了出来。
昨天尤萍在练习册上留的题目她全都会做,于是她把数学竞赛辅导书摊开放在了生物练习册上,不去理会尤萍的讲解,默默地去看自已眼前的数学竞赛题目。
然而她实在太困,单手撑着头,没看多久就开始打盹。
“下一个题,来,叶潇给大家讲一下思路。”
叶潇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见尤萍说话的声音。
“潇潇!”顾嘉南用力晃了晃叶潇的胳膊。
叶潇猛地站起来,意识仍然是蒙的。
“怎么,复习竞赛一晚没睡啊?”尤萍斜了她一眼,“竞赛用学,课就不用上了是吧?”
尤萍道:“不是困吗?困就站着听吧。”
叶潇站在原地,刚揉了下眼睛,就听见尤萍厉声吼道:“站后面听去!站这儿后排同学还看不看黑板了!”
“不是,她总针对你有意思吗?”顾嘉南实在看不过去,皱眉嘀咕道。
“没事。”叶潇淡淡道,下意识地抱起了桌面上的数学竞赛书,刚要转身往后走,就听见尤萍又对她吼了一声。
“在我的课上学数学是吧?想学数学出去,站走廊里学去!”
教室里一阵骚动,大家纷纷扭头看向叶潇,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没必要吧,老师!”一个男生喊道。
“对啊,本来就是她占课,占课还有理了……”另一个男生抱怨说。
尤萍拿起讲台上的直尺“啪啪”敲了几下黑板。
“谁有意见?”尤萍问。
教室里的骚动渐渐安静下来,叶潇抱着数学竞赛书默默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背靠着墙站在了门边。
凛冽冬月,走廊里有穿堂风吹过,干冷刺骨,叶潇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有点后悔自已没拿件外套就走出来罚站了,又实在没办法返回去拿,只好抱起双臂上下搓了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