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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樱桃:“周阿奶,是我们。”
  “快快快,去开门。”周婆子的声音里满是欢喜。
  紧接着,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门闩被抽离的声响,伴随着“嘎吱”一声,门被打开,赵氏笑容可掬地朝几人打招呼。
  “都来啦,外面热得很,快进来。”她边说边侧身让路。
  屋内,郑家人除了几个孙辈,竟都在堂屋拣选薜荔果,足有三大背篓,小周氏起身给他们倒水,郑家两兄弟则搬来几张凳子。
  逐一叫人后,许樱桃并未落座,而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到周婆子身旁,帮她一起拣薜荔果。
  越拣她越满意,笑道:“阿奶,这不都挺好的,还选什么呢?”
  周婆子故意板起脸:“还不都是你说这鬼馒头分公母,别到时候里面有个公的,你耍赖不给钱咋办。”
  满屋人闻言笑了起来。
  “给!哪能不给!”许樱桃也跟着笑,“我看也别选了,我信大家不会坑我。”
  她又问郑村长:“阿爷,咱家有称吗?正好现在称了,稍后我们直接背回家。”
  郑村长摆手:“称个啥,左右不过三五斤,给个几文钱都背走吧。”
  许樱桃笑道:“您别唬我,这里少说也有二十斤,虽是小本买卖,咱们也该在商言商,说好两文一斤那就该按两文一斤算,您要是耍赖,我可就把这活计交给别家做了啊。”
  一直未吭声的郑家两兄弟,闻言齐齐抬眼看向自家老爹。
  从前农闲,他们都会出去接散活,一天累死累活也才不过二三十文的工钱,如今上山摘些鬼馒头就能换钱,可再没比这更轻松的活计了。
  郑村长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地看了许樱桃一眼,这才起身从屋里取来一把手杆秤。
  最后除去背篓的重量,称下来总共有二十一斤,许樱桃当即掏了钱。
  这一幕,让在场的郑家人无不感到惊讶。
  惊讶过后,周婆子满眼担忧地看了眼许樱桃,又看向姜氏,苦口婆心道:“咱们一码归一码,可不能因为欠我家钱就打肿脸装胖子。”
  姜氏闻言,忍俊不禁,与许樱桃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掀开篮子上的盖布一角,从中取出三两四钱银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老两口面前。
  郑家人彻底惊呆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
  “阿叔,婶子,我们是来还钱的。”姜氏说着又将钱往前推了推,“如今我家有了进项,往后你们尽可放心。”
  “靠着鬼馒头,就能赚这么多?”赵氏脱口而出。
  赵氏话毕,猛然意识到不妥,连忙朝周婆子的方向瞄去,只见婆婆果然在瞪着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她真没啥坏心眼,就是回回嘴比脑子反应快。
  许樱桃也不打算瞒着郑家人,毕竟短时间内能凑齐几两银子,任谁都会心生好奇,于是便将葛家预订凉粉一事和盘托出。
  葛家在白龙镇的名声响亮,郑村长对其出手阔绰早有耳闻,闻言点头笑道:“你们这运道着实不错。”
  许樱桃深以为然。
  若靠零售,她每日需辛劳备制一百余块凉粉,还得祈求销路畅通,即便如此,一个月下来也未必能攒下几两银子,人还得累得够呛。
  相比之下,葛家的订单无疑是天降甘霖。
  周婆子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多半就是一锤子买卖,你家用钱的地方不少,都拿来还账,后续怕是周转不开。”
  她说着又拣了一锭银子推回姜氏面前:“这钱你们先留着傍身,不着急还。”
  赵氏才触了婆婆的霉头,想表现一回,忙附和道:“是呀嫂子,你就听我娘的,保准没错!”
  说完她连忙去看自家婆婆的脸色,见其可算有了些笑意,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姜氏有些怔愣,转头去看许樱桃,后者又笑着将银子推还回去:“阿奶,谢谢您的好意,除了葛家的买卖,往后我们每日照tຊ样都会出摊,进项不会断。”
  况且葛家这样的大客户,她绝不可能轻易放任其流失。
  周婆子皱起眉头:“那凉粉可不轻,你们家又没个壮劳力,如何忙得过来?”
  这可就问到点子上了。
  许樱桃狡黠一笑:“所以,我这不就来和阿爷阿奶商量了嘛。”
  周婆子和郑村长面面相觑。
  许樱桃端起水碗喝了一口,不疾不徐道:“其实我想问问两位婶子,愿不愿和我们一起摆摊?愿意的话,我把凉粉生意让给两位婶子做,我好带着我娘还有弟妹做别的营生。”
  眼见着两妯娌的眼珠都快瞪脱眶,许樱桃忙补充道:“话先说在前头,这生意可不是白给两位婶子,需得婶子们每日来我家取凉粉,每块我收你们两文钱,至于能卖出多少,全凭你们本事。”
  这也是她从零售商向批发商转变的第一步。
  赵氏没忍住,又嘴快问了平时的卖价,得知售价后,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乖乖,要是每天卖出去一百块凉粉,哪怕啥料汁都不加,也有一百多文的赚头!
  这生意能做!
  小周氏向来不敢忤逆婆婆,可这回却是不敢看婆婆的脸色,也跟着弟妹追问道:“那料汁咋办?”
  薄荷糖水自家可以熬制,酸辣料汁他们却无论如何调制不出来。
  许樱桃也不客气:“我来提供,只是如今我改了配方,里面有些贵价的调料,也不知婶子们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就按成本价卖给你们,若是不接受也不打紧,光卖凉粉也能不少赚。”
  那当然能接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家老两口也不好再推辞,如今许樱桃就差把钱直接塞进他们荷包,若是再拒绝,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一家人谢了又谢,许樱桃拦都拦不住。
  倒是赵氏太开心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当即说秃噜了嘴:“樱桃,你这满身手艺,为何当初嫁过来时不显露?”
  喜气洋溢的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静默。
  赵氏见大家都不吭声,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多半又说错了话,忙解释道:“哎哟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寻思着樱桃要是早点做买卖,家里有钱了,小松能花钱免徭役,二牛哥也能活……哎呦!大嫂你掐我干嘛?”
  小周氏小声道:“你闭嘴吧。”
  简直越描越黑!
  赵氏反应过来,顿时后悔不迭,她完全没有将谢家父子的死,归咎于许樱桃的意思,刚要继续解释,就见婆婆眼中燃着前所未见的怒火,吓得忙闭上了嘴。
  说多错多,她是半个字也不敢再说。
  周婆子狠狠瞪了她一眼,适时岔开话题:“樱桃,阿奶家得了你太多好处,只是这好处不能总让我一家占尽了,所以阿奶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着,那摘鬼馒头的活计,能否让给村里其他人家来做,你放心,那户人家是你阿爷的老庚,知根知底嘴也严实,我只让他们家摘,不该说的我半个字都不说,你看成不?”
  “这有什么不成的,既然是阿爷阿奶信任的人家,想来人品定然过硬,您安排就好,我信得过您。”
  周婆子顿时欢喜不已,郑村长也喜得眼角笑出条条皱纹。
  听闻还要还其他人家的钱,周婆子忙帮着张罗:“咱们是等陈氏来,还是直接过去?”
  姜氏笑道:“婶子,不急,先将其他几家的钱先还了,还劳烦您帮我做个见证。”
  周婆子自是一口应下。
  许樱桃也提议跟着去,一则是想认认人,二则是想认认路,原身自嫁来后基本不敢出门,导致她脑中对这个村子的印象近乎于空白。
  出了郑家院子,许樱桃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投来的目光,她一转身,正对上谢柏那双满含困惑和审视的眼眸。
  谢柏没料到被抓了个正着,想要躲避,却已然被许樱桃的眼神牢牢锁定,他只得硬着头皮艰难开口:“大嫂,我记得爹在世时曾提过,你娘家同我们家,家境相差并不算大,可既然你会那么多手艺,为何不带着娘家赚钱?”
  一旁的周婆子暗暗叫苦,在心里将二儿媳骂了个狗血淋头。
  万一这对叔嫂因此种下嫌隙,自家可真是造了大孽。
  姜氏也沉了脸,厉声呵斥:“谢柏,与大嫂说话怎可如此无礼?”
  许樱桃眉心微跳,意识到这破孩子因着赵氏的话起了疑心。
  可她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很简单,我爹娘走得早,哥嫂又都是不成器的,家传手艺一样也未学成,我倒是学会了,可日日被他们搓磨,自不会上赶着帮他们赚钱。”
  言罢,她轻轻挽起衣袖,露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这便是我哥嫂用火钳烫的。”许樱桃语气平静,“像这样的伤疤,我身上还有许多,当初被迫嫁过来,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常年遭受虐待,对任何人都生了戒备,怕从此又落入另一个火坑,故而只能且行且看。”
  她这话真假参半,却足够让人打消疑虑。
  尤其周婆子也在,正好日后可以借她口将这件事宣之于众,能省下不少麻烦。
  果然,谢柏盯着她胳膊上的伤疤,眼中尽是愧色。
  扪心自问,他若是被人这般虐待,怕是得放火烧屋杀人才解恨,不怪大嫂不愿帮扶娘家,至于救他大哥和爹,这本就不是大嫂的义务,但凡有良心,也不该因此心生芥蒂。
  他低下头,讷讷道:“大嫂,对不起。”
  姜氏叹了口气,抬手抚上许樱桃的发顶,满眼怜爱道:“傻孩子,我虽性子软,却不是不明事理,小松和你公爹的事,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莫要多心。”
  许樱桃呼出一口气,心知此事算是成功翻篇。
  挨家挨户还完钱,一家人不仅收获了一箩筐的好话,还被各家塞了不少吃食,以丝瓜黄瓜茄子大蒜这样的菜蔬居多。
  家家户户虽然清苦,却是格外的淳朴热情。
  原本各家当初将钱借出去时,就没指望谢家二房短时间内能还上,如今不仅还了钱,还多给了几文利钱,他们哪能不欢喜。
  去时装满铜板的篮子,如今装满了瓜菜,沉甸甸的,兄妹俩都抢着拎。
  周婆子看在眼里也高兴,笑道:“往后啊,就都是好日子了。”
  这一圈走下来,许樱桃心中怪不是滋味。
  破屋疏篱,衣着破旧,这就是她对南溪村的整体印象。
  太穷了,都太穷了,有几户伤残老兵的家,甚至比她家还要破落,着实让人心酸。
  绕来绕去,自然也避不开谢家大房。
  隔得老远,就听见陈氏尖着嗓门吼道:“就你穷大方,那可是二百文,你不要老娘要,你再拦着我,我跟你没完!”
  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径直朝谢家大房走去。
  陈氏正欲施展她那套撒泼打滚的伎俩,猛地瞥见几道身影出现在自家院子,落到一半的屁股又硬生生抬了起来。
  “可是来还钱的?”她抹去脸上泪痕,语气冷硬。
  谢大牛脸色阴沉,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先回去,不用理她。”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陈氏与谢大牛两人,其他人似乎刻意避开了这一场面。
  姜氏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半吊钱,不敢进屋,就只能放于堂屋门槛上。
  “大哥大嫂,无论如何,当初多谢你们,一家人相守不容易,只要心齐,日子总归能越过越好。”
  若是搁在从前,姜氏断然不敢这般同兄嫂说话,如今无债一身轻,长久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也被移了去,她也敢挺直腰杆劝一劝。
  周婆子没好气地瞪了眼陈氏:“这钱,你弟妹可还了啊,老婆子我都看着呢,往后少去人家家撒泼,你自己不要脸皮,也该为你几个儿子考虑考虑!”
  陈氏自打姜氏掏出铜板后就有些发愣,见他们真是来还钱的,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周婆子的话如同火星落入了干柴堆,瞬间点燃了陈氏的怒火:“啥叫我撒泼?我咋就不要脸皮了?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就不敢骂你,周婆子你别走,跟我掰扯清楚!”
  然而一行人早已走远。
  陈氏气不顺地一把抓起铜钱,拆了麻绳一枚枚认真清点起来,数到最后她呆住了,又连忙重新数了一遍,竟多出了二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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