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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他太了解她了。
  他知道这次裴茹雪不是故意刺激他,她带上方明,仅仅是怕方明一个人在家里怕。
  最后的告别,她都不忘在他心里狠狠来上一刀。
  杨信生睡在花店冰冷的地板上,却觉得比过去7年的每一觉都更加香甜。
  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停步,回头看着‘雪生花店’招牌愣了许久。
  雪生的名字是他们一起取的,来自她名字里的雪,和他名字里的生。
  他们向彼此许诺,说只要这个店还在,他们的爱就不会消隐,会永远像花一样浪漫精彩。
  他笑了笑,轻轻挥手:“再见.......”
  和花店,和裴茹雪,和过去,再也不见。
  去高铁站之前,杨信生用仅剩的钱买了一束康乃馨,来到爸妈的坟前看望。
  他刚跪下来,耳边就隐约响起了爸爸的声音:
  ‘看着爱的人死在你眼前,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杨信生恍惚片刻,抱着头,哭得歇斯底里:“爸,我错了,我真的该听你的话........”
  他们家族有隐形的遗传病,发病时间在30岁到50岁。
  裴茹雪做梦都想知道,杨信生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她,他不说,她便觉得他只是贪图她的钱,他不爱她........可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
  他就是太爱她了,才被她生生折磨7年,如何都没有告诉她真相啊!
  租下花店的次月,杨信生去医院体检的时候,查出他在30岁之后的发病几率高达80%。
  一声不吭离开的时候,他比她更痛。
  可他知道她有多爱他,他不愿意将来,她看着形容枯槁的他,面对生离死别哭得撕心裂肺。
  他忍着疼想将这段感情,在最美的时候画上句点。
  那时正巧有个女老板在追求他,他便故意在她面前做戏。
  他只是想让她放手,可没想到她那么恨........
  3年后裴茹雪事业有成时,主动联系到杨信生,想挽回这段感情。
  杨信生本不想应,可他爸爸那边发病了,他不肯失去自己的亲人,哪怕康复几率无限接近0,他也要为他爸爸争取一线生机。
  但他没有钱。他想问裴茹雪借钱,裴茹雪答应了,条件是复合。
  他迟疑了很久。
  他爸爸病得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攥着他的手,艰难地说:“阿生,如果当年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我知道我发病的几率这么高,我一定不会跟他在一起。”
  “因为呀......看着爱的人死在你眼前,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比死亡更可怕........”
  杨信生很快理解了这句话。
  他妈妈在丈夫生病的一个月内,一头乌发变得花白。
  她之前那么爱美,可往后再也没有打扮过,她任由自己的神色越来越憔悴,身材越来越枯瘦,她都不在乎.......
  她日夜跪在地上,祈求奇迹能降临在她身上的丈夫身上,可是没有。
  杨信生明白了,他妈妈比他爸爸还要痛。
  他也知道,他爸爸是劝他不要回头,不要跟裴茹雪复合,走到他们这一步。
  可杨信生最终还是没有听话。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需要那笔钱为父亲争取一线生机。
  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心底深处从来都知道,医药费只是一个借口。
  他太爱了裴茹雪了,离开她的那3年,思念的泪夜夜打湿枕头。
  他侥幸地想:如果他幸运地没有发病呢?
  如果他和她在这些年起了争执,有了矛盾,在7年之痒的时候分开了,她等不到他的死亡呢?
  他想了很多很多,满怀期待地跟她复合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从一开始,等着他的都不是爱,而是恨........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哭完,杨信生又释然地笑了出来。
  爱也好,恨也罢,他们都有苦衷,他不怪她。
  他只想静静地走完生命最后一段时光,一段没有爱恨纠葛,撕心裂肺,只属于他自己的纯粹的时光。
  X城的秋天满是花香,处处都有花展。
  他应聘成为一个花艺师,已经熬过了最初一个月、居无定所的艰难时光。
  “说了搬花的重活交给其他人,杨信生,你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他刚摆好几处盆栽,乔月便嗔怪着走了过来,一通数落:“我当初真不该把你这个病人招进来,万一你不小心死在这里,岂不都是我的责任?”
  杨信生擦了擦额头上的碎汗,笑眼明亮:“放心吧,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且活呢。”
  乔月撇了撇嘴:“要死的人还这么乐呵........”
  乔月就是当初追求杨信生的女老板,这次相遇也是凑巧,她正好有业务留在了X城,负责旅游旺季的花圃策划。
  当年她帮杨信生做戏之前,杨信生把一切都给坦白了,包括他发病的概率,他对裴茹雪的爱。
  乔月听完,心里酸溜溜的。
  她是喜欢杨信生,但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开玩笑地说:“我可以帮你演一场,但你怎么报答我?要不等你不喜欢裴茹雪的时候,再给我一个机会试试看?”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命运的玩笑更厉害。
  他们竟再次相遇了。
  她还是单身,他彻底放下了裴茹雪。
  她看着他吃力又倔强地搬着一盆盆花,跑来跑去的身影,心里莫名发酸:“不是.......杨信生,你就真的不累么?”
  “不累呀!这就是我的工作呀!”
  杨信生做得很开心,不只是因为他不想白拿工资,不想欠乔月的人情。
  且他本身也不觉得累,过去7年他一日不歇地做三份活,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这点工作量又算什么?
  “还有我喜欢忙,真的喜欢。”
  忙起来,就可以忘记裴茹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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