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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府相较罗府自然是小巧许多,加之这快活城多用暗沉色调,江阅一进院子就有一种浓郁的压抑之感,明明是初夏,院中景象却是一片萧瑟,偶有匆匆走过的奴仆,皆露出一副古怪生硬神态,像是用笔画出来的一般。而那陶文渊却是表情丰富,眉飞色舞,和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相差不多。
  陶文渊将江阅引到一处侧厅,请她坐下,又吩咐奴仆给她斟了茶,说道:“沙小姐在此稍坐片刻,我去请父亲来。”
  江阅忙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歇歇脚,一会儿还得找我哥哥呢。”
  那陶文渊笑道:“不妨,家父很喜欢外面的新鲜事,他近来身体不好,既有幸请得沙小姐到访,还得帮忙多开导开导他呢。”
  说完,陶文渊便匆匆朝后院去了,并没给江阅丝毫反对的机会,她想要溜走,刚刚离去的奴仆却突然出现,一脸肃穆地站在门口仿佛门神,她只得退回几步又装模作样落了座。正当她惴惴不安又百无聊赖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后院忽然传来,她下意识站起来就想去瞧,那看上去痴痴傻傻的奴仆却异常敏捷,在她刚跨出第二步时就冲过去挡住了她,面上仍是那种要死不活的神情,她不愿惊动旁人只好又讪讪回去坐下,可是那惨叫声却一声比一声更加清晰,一个是年轻男人的声音,一个是老妇人的声音。
  “怪物!怪物!”
  “老爷,老爷,我没有要盼你死,饶了文博!”
  “……啊!”
  “我的儿子!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江阅心突突突地直跳,她轻声唤了唤那个奴仆:“那个,刚刚是不是有人死了?”
  奴仆不吭一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正当江阅坐卧不安的时候,后厅响起了咳嗽声,她登时挺直腰板坐得端端正正,只是那里衣却因紧张早叫细汗浸湿了。
  陶文渊搀扶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老人慢慢走出来,他将那老人在正中的主位安置好,又替他盖了厚厚一层棉褥,这才转头看向江阅,笑道:“沙小姐久等了,这是我爹。”
  说着,他又看向老人,语气温和道:“爹,这位就是我刚刚遇到的那位沙小姐。”
  江阅腾地站起来,软着声调可怜巴巴道:“刚刚听陶先生说,陶老先生认识的人多,能帮我找找哥哥,求求您了,再不回去,娘要生气了。”
  说完,她假装低头拭泪,余光去瞅那个老人,只见他的脸皮像树皮一般皱皱巴巴,可是那浑浊的眼珠却透出犀利和猜忌,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再仔细一瞧,一颗心脏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只见那老人的手腕处正是早就消失不见的蜻蔓丝,细细一条,若隐若现。
  “沙小姐?”陶老爷突然开了口,“沙小姐!”
  江阅正忐忑地盯着那根金线万分疑窦,第一次听到声音时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在叫她,直到第二声音调陡然提高,她吓得肩膀一抖,忙结结巴巴地回道:“哎。”
  “沙小姐仿佛很害怕。”陶老爷看向陶文渊,“文渊,你怎么待客呢?”
  陶文渊忙上前扶了江阅坐下,又将茶杯递过去,笑眯眯地说:“沙小姐,我们陶家颇有名望,既应允你,必不失信。”
  江阅只好顺势喝了口茶,定睛去看时,那蜻蔓丝又不见了,她想起罗厉叮嘱过的话,忙起身道:“陶老爷身体抱恙,我实在不敢多叨扰,烦请陶先生指我快活城出城方向,也许哥哥找不到我会在那里等我。”
  “那可不行。”陶老爷手掌在扶手一拍,语调冷硬又尖刻:“沙小姐见不到哥哥,如何能出城?”
  “爹……”陶文渊看眼紧张兮兮的江阅,劝道:“沙小姐所提之法,倒也不是不可以,况且姑娘家总是有些顾虑的。”
  江阅顿时感激涕零,正要说句什么,脑袋却突然有些发晕,不由自主便坐回了椅子上,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那陶老爷和陶文渊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只是意识却愈发混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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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也太蠢了。”罗厉说着一掌劈在江阅肩胛将她推开,这一下,刚刚袭向她的大棍便生生被罗厉的小臂接住,钝痛之下手里原本握着的木剑便咣当落地。
  “你现在不蠢?”江阅眉心微皱转身拎起一个凳子腿砸向罗厉身侧那个矮瘦男人,他的脑袋顿时像西瓜开瓢一样血流如注。
  “啧。”罗厉趁势弯身重又拾剑,瞅得时机,脚掌在那男人肩膀一蹬,挥臂将那木剑利落斜插,那护着白石的忍冬便惨叫一声被牢牢钉于墙角。
  “怎么还欺负小女孩呢?”江阅一面游刃有余地变幻招式叫来袭的对手无法近身,一面肆无忌惮地嘲笑着罗厉以退为进与他形成里外攻势。
  “那不然你去哄哄?”罗厉侧身捡起被江阅丢弃一边的半截凳子腿,就着起身的那个瞬间结结实实敲在从白石身边冲过来的护卫腿上,正巧叫江阅看到一个生擒白石的破绽,她得意一笑,回道:“瞧好吧。”
  罗厉知她有招便脚步一转与她掉了个方向,自己则一手木剑一手凳腿左右开弓打得又狠又急,对方原本的冲锋陷阵便七零八落地透出些慌张来。江阅一眼对上正打算往内室躲去的白石老头,后者正气急败坏地骂那些下属无能,她便冲他甜甜地笑了一笑,然后在他颇有诧异的慌张中身形一闪,游离开对手的视线从另一个方向抄过去,手指牢牢扣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下,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再无人敢动。
  罗厉摇摇头,说:“不是要给我演示哄小孩吗?怎么去和老年人斗气呢?”
  江阅耸耸肩,毫不客气地回嘴道:“抓妖斗法,我不行;打架揍人,你不行。还是各司其事吧老板。”
  罗厉笑笑难得地没有再反击,他慢腾腾地走过去给忍冬捻了个法收进纸符里,白石老头瞧着他的动作脸色惨白。
  “哎,能不能麻烦这些闲杂人等先退下。”罗厉看眼屋里不耐烦地说,江阅从容加重了点力道,那白石急忙连连挥手,那些人便都咬着牙退了出去。
  “白石先生,其实我在想……”罗厉看一眼江阅,颇有深意地开口:“您到底是人还是妖呢?有像您这样异化的人吗?但又有像您这样懂人情世故的妖吗?”
  “你想怎么样?”听到此话,白石老头的眼中充满怨恨和恐惧。
  “我不想怎么样。”罗厉冷哼一声,“还是我和您刚见面时的问题,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陈添会不会活?”
  那白石略一犹豫,说:“实告诉你,我确实知道,但是,整件事情并不是我能主导的,你,要么是他们的好帮手,要么就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是谁?”罗厉闻言心里一动,面色凝重起来,“和中间区有关?”
  “再要什么,你得先放了我。”白石垂眼看看江阅分毫不动的手,眼底原本的恐惧中又裹挟上一层不屑,“我又不是添儿,随随便便就被哄得什么都交底。”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不说把你手筋脚筋挑了!”江阅瞪着眼睛威胁道。
  罗厉不由得乐起来,拍拍她肩膀,说:“你怎么这么凶残?青出于蓝啊!”
  白石老头儿知道自己遇上的两位并不是什么善茬,只挣扎片刻便灭了威风般透出妥协来:“那棵树,其实……”
  罗厉和江阅正侧耳听他说着,外面却忽然响起了部队特有的铁蹄声,随即是整齐的踏步声由远及近。
  白石老头儿登时噤声,脸上显出些激动来,之前的恐惧和慌张被得意和自得取代:“他们来救我了,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
  “躲开!”罗厉眼神一瞟抓住江阅肩膀往旁边一扑,只听砰砰两声巨响——
  白石先生,自诩与彭祖同岁的长寿“怪物”,脑门和胸膛被弹药炸出两个血窟窿,眼睛瞪得老大,满是吃惊和诧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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