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卷子的慕霜听到动静抬头，“尹禾月？”
　　本来靠在椅背上假寐的宋屿舟，听到名字时，慢条斯理地抬眼。
　　【起挺早啊。】
　　“……”
　　怎么有点儿阴阳怪气？
　　“慕老师，您好。”尹禾月忽略了宋屿舟，毕恭毕敬地向慕霜打招呼。
　　“请坐。”慕霜点头示意。
　　宋屿舟一声不吭，骤然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
　　尹禾月眨了眨眼，这是让她坐下的意思？
　　慕霜呵呵笑道：“你们兄妹俩关系真好。”
　　“谁和他……”
　　“谁和她……”
　　两人异口同声。
　　又不约而同地收声了，这句“谁和ta关系好”终是没能说完。
　　慕霜笑容更甚，“好好好，不说了。青春期有点小叛逆，老师懂的。”
　　“……”尹禾月想不到自己三十而立的灵魂还能被说“青春期”。
　　但该有的礼貌不能少。
　　“谢谢。”坐下后，她对宋屿舟轻声道谢。
　　谁知道宋屿舟一下黑脸了，看上去气急败坏。
　　【这么客气干嘛？】
　　“……”很奇怪，他今天话有点多。
　　慕霜见人到齐了，立刻切入正题。
　　“我看了你们两位的成绩单，成绩不错，就是排名不稳定。”
　　话语间给他们发了两张卷子，“你们都是理科，成绩上的弱项和强项刚好可以互补，所以我向白老师提议让你们一起上课。”
　　原来是她提议让宋屿舟也来听课。
　　“不过现在，我对你们的实力还没有很直观的认知，这里有一套卷子，你们先做一下。”
　　尹禾月点头，宋屿舟大笔一挥，两人开始提笔。
　　这是慕霜自己出的卷子，把所有科目融成一张，几乎只挑每科最难和最基础的题目出。
　　宋屿舟先一步做完，甩手把卷子交了。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尹禾月，还差最后一道题没写完。
　　【早知道先给她抄抄了。】
　　“……”尹禾月暗地里白了一眼，不露声色地把自己的卷子捂紧了。
　　见状，宋屿舟眉心挑了挑。
　　【我都交了还防我？小气。】
　　尹禾月心想：真正小气的明明另有其人。
　　她停笔后，把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后脚把卷子交给慕霜。
　　慕霜到底业务能力强，三两下改完，最后满意地看向尹禾月。
　　“很不错啊，基础非常稳固，遇到不会的进阶题还能从中变通，怎么上次月考突然发挥失常了？”
　　宋屿舟一本正经：“脑子被……”
　　“因为考试那天身体不舒服，注意力不集中。”尹禾月连忙打断。
　　宋屿舟睨了她一眼：“……”
　　尹禾月用犀利的眼神回答：你不怕丢人我怕！
　　他好像听懂了似地耸耸肩，还真没再多嘴。
　　“原来是发挥失常……按照你现在的水平，期末考在全年级前三十没问题。”
　　慕霜说完尹禾月，又看向宋屿舟，眉头紧锁。
　　“宋屿舟怎么形容呢……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用食指点了几处题，“你只想挑有难度的题写，忽视了简单的题，丢分很大，得不偿失，不建议在高考这么紧张的关头这么做，完全是自毁前程。”
　　宋屿舟散漫地托腮，笑得不以为然，“丢了分，我一样能拿到高分。”
　　慕霜正眼直视他，“但这张卷子，尹禾月的分比你高。”
　　“……”他噎住了。
　　尹禾月勾唇浅笑。
　　——谁的卷子更有“抄”的价值，不言而喻。
　　慕霜无奈摇头，把改过的卷子还给他们，正式开始讲题。
　　她讲题很有一套，以引导的方式传授思维。
　　墙上的电子钟跳到12点整，一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
　　“很好，今天就到这。”
　　慕霜很乐意带悟性高的学生，第一次给他们上课，她毫无压力。
　　“这是我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大概晚上7点前用微信拍照发给我批改。”
　　她还揶揄地看了宋屿舟一眼，“不想写的题也不准抄妹妹的。”
　　宋屿舟：“……”
　　【靠，又来一个偏心她的。】
　　听到这句，尹禾月捂嘴悄悄笑了。
　　正午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眼睛像是闪熠的玻璃珠。
　　宋屿舟有一刻恍神。
　　【……算了，偏心就偏心吧。】
　　尹禾月：“？”
　　又莫名良心发现了？
　　慕霜走后，家里只剩宋屿舟和尹禾月两个人。
　　冰箱上有一条便利贴：“午饭自己解决哦，冰箱里有很多食材，不想做饭就叫外卖，等我回来报销。”
　　——白婉留。
　　尹禾月想到自己要和宋屿舟长时间独处，就觉得连呼吸也是尴尬的。
　　突然，门被敲响了。
　　“你好，外卖。”门外有人喊道。
　　宋屿舟处变不惊地把外卖拎进来。
　　“来吃。”他一边拆袋子一边说。
　　“原来你早就订好了？”尹禾月有些诧异，今天的宋屿舟好像格外细心，“谢……”
　　“不是免费的。”
　　“……条件是？”
　　也算意料之中，毕竟拿人手短。
　　宋屿舟眯起眼，笑得狂妄恣肆，像是握不住的风。
　　“给我讲题呗。”
　　【不说点什么，她等会又要道谢了。】
　　尹禾月微微发怔。
　　“怎么？小老师不想答应？”宋屿舟扬眉追问。
　　【无所谓，我就没想过她会答应。】
　　“我答应。”
　　“不答应就算……”宋屿舟抬头时，看到了他表情里细微的错愕。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哦了一声，“好好讲。”
　　就在刚才那一瞬，尹禾月竟然觉得——
　　那缕自由难驯的风，好像为自己停留了。
　　……
　　炽夏的午后，是燥热下无尽的困乏。
　　宋宅一楼书房里很安静，“主打低噪音”的中央空调，冷空气的呼声也在刺激着倦怠神经。
　　“唰唰——”纸笔摩擦的声音像是顿挫有律的催眠剂。
　　而坐在尹禾月正对面的宋屿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下午饭后，尹禾月履行诺言，给他讲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化学题。
　　还剩一部分没讲完，这少爷就嚷着说困了，要睡觉。
　　尹禾月只好噤声。
　　不出五分钟，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宋屿舟睡着与睁眼时判若两人，浓眉向下垂，繁密扑扇的长睫在眼下形成一道不深不浅的阴影，头发柔顺地耷下。
　　连眼角的泪痣，也变得温驯了。
　　空调还开着，他这么睡下去怕是会得感冒。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尹禾月对宋屿舟的偏见慢慢改变了。
　　“就是口嫌体直，没什么坏心眼。”
　　所以她轻手轻脚地把沙发上的毯子拿过来。
　　刚想给宋屿舟盖上，他突然睁眼了——
　　“不用，我醒了。”
　　尹禾月看他醒了就没再继续。
　　刚睡醒的宋屿舟眼底殷红，脸苍白干燥，头发被自己揉得像鸡窝。
　　茫茫地看着尹禾月发呆。
　　她听到他说——
　　【差点以为她想偷亲我。】
第22tຊ章 当畜牲
　　尹禾月彻底傻眼。
　　“你……你！”她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其他字。
　　“我？”宋屿舟声音哑哑的。
　　就这一个字，在尹禾月眼里，也像是掺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气泡音。
　　“你、你化学还有哪里不会吗？”
　　她恨得咬舌头。
　　是宋屿舟误会没错，她也听到了没错，应该当场把误会解除也没错。
　　但谁会相信她有听到别人心声的能力啊！
　　还是宋屿舟一人限定版。
　　她要真这么说了……宋屿舟一定会更自恋，以为自己喜欢他。
　　“还有两道题。”
　　宋屿舟不疑有他，乖顺地翻看习题册，画给尹禾月看。
　　他抬眼看尹禾月时，眼睛潮漉漉的，像蒙上了一层雾。
　　【唔，她要是真亲上来了……】
　　“改天再给你讲吧，我累了，先上楼了！”
　　尹禾月在心中呐喊：你快别说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稀里糊涂被鸽的宋屿舟望着她的背影：“？”
　　“她今天怎么了？”
　　但回想刚才的话题，如果少女的唇真的亲了上来……
　　他好像舍不得拒绝。
　　“宋屿舟，我看你是真疯了。”
　　他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当什么不好非要当畜生！”
　　尹禾月，是身边所有人默认的妹妹。
　　也只能是妹妹。
　　楼上，卧室里。
　　尹禾月越想越无措，破罐子破摔打开某瓣灵异组匿名发帖——
　　【世界上真的有读心术吗？求破解教程。】
　　才几分钟就有十几条回帖。
　　【1L：等等，你是在求破解读心术的教程？而不是学习它的教程？？？】
　　【2L：不管是破解还是学习教程咱组都没有，这边建议去心理学小组看看。】
　　【3L：我个人建议贴主去参加走近科学……】
　　【10L：有没有种可能你其实没有读心术，能听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是因为压力太大给的心理暗示？】
　　【15L：这年头卖货都得编点故事，说吧，你是卖什么的？】
　　基本没人信，跟尹禾月想得一样。
　　最信奉科学的灵异组名不虚传。
　　她心灰意冷地将帖子内容清空，打上《申删》的标题。
　　……
　　期末在即，尹禾月暂且搁置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
　　六月，又名毕业季。
　　出高考成绩的那天，也是毕业高三生的返校日。
　　课间，尹禾月趴在走廊上的栏杆上放空。
　　远远地看着楼下，花花绿绿的人头涌动。
　　“去不去小卖部？”盛一南蹦出来拍她的肩膀。
　　“走。”
　　学习久了，也该活动活动。
　　盛一南瞟了眼楼下，“唉，真羡慕已经考完的学姐学长们，距我们脱下这丑校服还有一年呢。”
　　“以后会怀念的。”尹禾月闷声叹道。
　　自己前世就经历过数次毕业和离别，而每次这种时刻，都意味着她要面临失去和改变。
　　所以分外唏嘘。
　　“怀念……我可能就会怀念食堂唯一好吃的肉包吧？”盛一南托腮说道。
　　她突然看向尹禾月。
　　“月月嘛……到不了怀念的地步啊，又不是毕业就不联系了，你的目标是航大，我虽然没那么高分，但也不打算去外地读书，想见你随时都可以见。”
　　这句话让尹禾月付之一笑。
　　“是啊，还会有联系。”
　　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这么一看，学校居然真没什么值得我怀念的东西？”盛一南满脸认真。
　　到小卖部时，她还想得出神，尹禾月驾轻就熟地帮她把爱吃的零食拿下来。
　　盛一南付账后当场拆开吃了，嘴里振振有词，“不行！我得留下点特殊回忆啊，不然毕业后连怀念的东西都没有！”
　　“……”尹禾月想劝声大可不必，但见她这么认真，又放弃了。
　　算了，这才符合这个年纪的天马行空，由着她去吧。
　　小卖部前学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她们前面，还站着很多三两成群的毕业生，打扮得朝气蓬勃。
　　“哦——”
　　突然，在那一圈里，有几声重叠的起哄传到尹禾月的耳朵里。
　　“他们在干嘛啊？”盛一南有些羡慕，渴望巴巴地探头。
　　下一秒，她们不约而同看到了刚打完篮球的宋屿舟潇洒路过。
　　他站在人群里总是惹人注目，校服外套被他搭在左肩，光晕勾勒他的发和眼，薄凉又少年。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突然大喊一声：“宋屿舟！”
　　闻声，宋屿舟微微顿足，眼波流转间。
　　他也一眼看到了尹禾月。
　　——尽管这不是尹禾月的声音，她根本没开口。
　　但在宋屿舟眼里，她站在建筑的阴影下，白得像纸，姣好的五官澄静无澜，清冷又漂亮。
　　也只能注意到她。
　　【靠，别看了，畜牲不如的东西。】
　　宋屿舟想起那天自己“不愿拒吻”的邪念，不敢再多看一眼，急匆匆地瞥向其他地方。
　　被看的当事人尹禾月：“？”
　　“他在骂谁啊？”她嘀咕道。
　　还骂得这么狠。
　　一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从人群中小跑出来，脸是正儿八经的巴掌脸。
　　站在宋屿舟旁边，身高差非常明显。
　　那名女生红着脸看向他。
　　“宋屿舟，我暗恋你很久了，今天毕业我终于有勇气说出来……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不小，好像生怕自己后悔，一鼓作气吼出来的。
　　这话一出，学校像是炸开的锅，八卦的声音层出不穷。
　　“当众告白？这么猛！”盛一南激动地目不转睛。
　　途经的人几乎都能听到，也有不少人和她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大家都停下脚步等待宋屿舟的回答。
　　还有人在楼上喊话，“学姐加油！”
　　那名女生经受鼓舞，更有底气了，“可以加个微信吗？先从朋友做起。”
　　宋屿舟沉下脸。
　　【偏偏当着她的面。】
　　——又在他心声里听到了“她”？
　　“抱歉，我还不想谈恋爱。”宋屿舟郑重其事道。
　　说完，他转身走了。
　　潇潇洒洒，毫无留恋。
　　女生笑容消失：“……”
　　还留下一众看戏的学生，大气也不敢出。
　　她望着宋屿舟的背影，眼中含泪地笑了，“早就猜到结果了，但他能这么认真地回答，我没有遗憾了。”
　　尹禾月有些心疼她。
　　但好在，女生身边还有很多朋友簇拥，而她本人也并没有因此愁眉苦脸。
　　“早就知道他的臭脾气了，要在以前，他可能理也不理？”女生故作生气地说。
　　“还真是，这好像是宋屿舟第一次这么温柔地拒绝？甚至还说了‘抱歉’？”
　　盛一南表示赞同。
　　“叮铃——”
　　“上课了！”
　　上课铃不合时宜响起，身穿校服的学生再也顾不上看戏，连滚带爬地往教室冲。
　　尹禾月和盛一南也不例外。
　　“啊啊啊楼层太高了。”两人几阶作一步跨。
　　在这爬楼期间，铃声结束了，反正已经迟到了，尹禾月也索性不慌了。
　　她还想明白一件事。
　　宋屿舟从小众星捧月，追他的人更是排满大街。
　　——所以是个人接近他，可能都会被他误以为喜欢？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天他误会自己想偷亲他。
　　而宋屿舟说不想恋爱应该也是真的，虽然他心里想着一个人，但他这种少爷脾气，可能压根都不懂自己的心意？
　　想通这些，尹禾月一身轻松。
　　……
　　此次告白风波在学校引起了一阵讨论，但大多数同学都表示对结果意料之中。
　　大家都身处期末周备考的水深火热里，所以三天以后，这件事无人再提了。
　　稍纵即逝，七月来临。
　　同时意味着，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开始了。
　　尹禾月坐在考场里，炎炎夏日的阳光分外炫目，蝉鸣也变得更加肆意妄为喋喋不休。
　　监考老师把窗户关紧了，将声音隔绝在外。
　　“考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