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同孟韶欢所料, 裴琨玉在这书房中暗插了人手。
这些人手也懂得“欲擒故纵”,他们不会在发现人鬼鬼祟祟靠近之时直接抓走,而是在水兰进了书房后, 贴在门后偷听她们说什么。
她们俩什么也没说, 但是这人也不可能放走,那官员一路拎着水兰的后脖颈,将人提到了裴琨玉的面前。
当时裴琨玉正在一间收拾出来的客房中的桌后端坐,平息他烦躁的心绪。
他很不高兴。
他本以为, 他得到孟韶欢,孟韶欢向他赔罪, 他就应该高兴了,可事实上,当他真的这么做, 真的将孟韶欢摁到怀里的时候,却并不觉得顺畅。
或者说,只有确定孟韶欢跑不掉了的那一个瞬息间是顺畅的, 但当他又去思索的时候,却比之前更不高兴。
他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更难过,但他就是不顺畅,心底里像是塞了一块巨石, 堵得慌, 每一次思索, 都觉得更难受。
一切都做完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他心底里的憋闷并没有因为得到孟韶欢而有短暂的纾解。
他甚至隐隐觉得...他好像做了一点错事,但是又不能分辨出哪里错了。
为了抚平情绪, 他翻开手底下人呈上来的一些关于这桩案子的证据。
全贵手底下干的脏事本来就不少,侵占良田, 欺男霸女常有,有些事平日里被掩盖着,瞧着不太重要,但一旦被挑出来,那就完了。
不上称三两重,上了称百万斤。
这些事层叠的堆在桌上,本就足够要全贵的命,再加上勾连外族杀死南陈使臣的事,全贵死路一条了。
裴琨玉一件件翻阅过去,神色却不见放松。
这个人是死定了,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并没有找到。
当日全贵胁迫他时,所说的话信誓旦旦,只要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手里一定有东西,否则这阉狗不敢这样与他叫板,可现在,裴琨玉已经将全贵的老巢都抄干净了,却还不曾找到这些东西。
这东西找不到,裴琨玉寝食难安。
全贵老狗...这东西到底放到了何处去呢?
他正思索间,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并大声禀报道:“启禀大人!方才下官抓了个偷偷潜入公主书房的丫鬟!”
裴琨玉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进”,门外的人便推门而入。
水兰被抓的一个踉跄,被提着后脖颈进了厢房门,进来后下意识顺着目光往前一看,正看见坐在桌后的男人。
屋内门窗紧闭,没有月色落进来,只有烛火亮着,熠熠的烛火照出明亮的色泽,也将对方的脸照的格外清晰。
对方生的清隽雅逸,头顶乌纱帽,身穿绯色袍,眉长而厉,眼尾上挑,他垂眸看手中的东西时,轮廓间似是还带着几分柔和,但当他抬起眼,那股柔和便消失了,只剩下了沉甸甸的审视与刺人的锋锐。
暗夜之中,他的目光恍若一把利刃。
当他定定看向水兰时,水兰便觉得面上一麻,后背也跟着泛起了几丝寒意。
她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总之,她觉得自己打了个寒颤,肚子里的话好像也瞬间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看着他。
直到他开始问话。
“你为何去寻公主?”
水兰还在发僵,木木的不会回话,旁的官员等的不耐烦,照着她膝窝踹了一脚,水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上疼了,脑子也就动了,舌头也跟着活了,磕磕巴巴的回:“公主,奴婢担忧公主没有吃食,便去给公主送些吃的。”
他们公主府的人其实都没有吃食,所有人都被锁在房屋中,没人在乎这些奴才丫鬟们有没有的吃,反正一两天也饿不死人。
公主府的厨房倒是开着,但里面的厨子做了东西都给大理寺的官员供奉上去了,水兰饿的狠了,去偷偷翻出来了几个包子吃,自己狼吞虎咽吃了点,又惦记上了公主。
公主是多么好的人啊!多么好的人啊!水兰心底里知道,南陈使臣肯定不是公主杀的,公主定是被冤枉的,旁人迟早能还公主个清白,所以她要去给公主送点吃食。
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案子啊,死的人啊,跑的全贵啊,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样的花,什么样的草,什么样的衣裳,单纯的让人觉得有些蠢笨。
裴琨玉静静地看着她。
这丫鬟看上去不止没什么心机,还很能说话,一开了口,那些话便絮絮叨叨的冒出来,压根不用人问,她跟孟韶欢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转瞬间就都秃噜出来了。
“公主见奴婢很是欣喜,一直唤奴婢过去。”
“公主收下了包子,和奴婢说了两句话,她说裴公子给她送了吃食。”
说到此处,小丫鬟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裴琨玉,道:“奴婢后来说,裴公子不是...那种欺压旁人的人。”
再然后嘛...
她大概是想起来了公主那句话,觉得这话在这时候说有些不大好,公主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裴大人也不曾娶过妻,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这般说了,对名声有害。
但是,她被问到此处,就必须要说。
“公主还说——裴大人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不知谁三生有幸,能被裴大人喜欢。”
小丫鬟说这些的时候,连害怕都忘了,面上浮起来一丝羞赧,倒是坐在桌后的裴琨玉的后背紧紧绷起,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大理寺官员。
一旁的大理寺官员重重一点头,证明她说的是真话。
裴琨玉那张冷峻的面上便显得有些奇怪了——他的神色还是冷的,偏眉眼柔下来了,便显得没有那么锋锐,唇瓣还紧紧抿着,但瞧着却不像是方才那般冷,只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丫鬟。
他们都不知道呦...就这么一会儿,是裴琨玉这几日来最高兴的一会儿了。
因此,他便定定的盯着那小丫鬟瞧,那目光,像是在看那小丫鬟,但是又像是透过那小丫鬟在看一些旁的什么人,他那张冷酷的脸看上去是高兴的,可是偶尔也会突然抿一抿唇,在心里哼上一声。
跟着她的小丫鬟也跟她一样,将那些瞎话说的炉火纯青。
若真的觉得他好,孟韶欢为何要放弃他?
之前孟韶欢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全贵的身上,说是全贵威胁她,但裴琨玉这样聪明的人,只过了一个耳朵就知道,就算是全贵是所有事情的推手,孟韶欢也一定心动了。
她自己也确实想去做那个公主。
说来说去,不过是觉得公主的位置比他重要罢了。
只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心口发堵。
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皇子,会获得比他更多的爱吗?
那些皇子那个不是妻妾成群,她宁可去受旁人的磋磨,也不肯嫁给他吗?
他因此而怨她,恨她,却又止不住的去探寻她。
“你与公主何时相识?”裴琨玉压了压那些翻涌的思绪,问:“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给她送东西?”
这整个公主府,谁不知道现在太平公主岌岌可危?再蠢笨的人都知道“死”字怎么写,偏这丫鬟迎难而上,叫人不得不多问一句。
那小丫鬟便开始说她跟孟韶欢之间的事。
水兰也认为她与旁的丫鬟是不一样的,旁的丫鬟伺候主子,是没办法,她们生来就是贱命,就是要伺候人的,伺候谁不是伺候呢?但水兰不同,水兰是真心想伺候公主的。
“公主救过奴婢。”她将过去那点事儿细细的说了一遍,道:“公主是极好的人,旁的人欺男霸女,公主从不曾如此,公主也不爱与人起争端,她只自己一个人歇着就好,偶尔吃些好吃的东西,公主——”
“跟了公主,奴婢是真过上了好日子!”
末了,红着眼眶道:“公主待奴婢这样好,奴婢万死不辞。”
她说这些的时候,偶尔语无伦次,因着性子软弱,还要哭上两声,掉两滴泪来。
裴琨玉看着她,听她说“全贵胁迫讨色与奴婢”的时候,心底里骤然一紧,他在这一刻,很突兀的明白了,为什么他得到了孟韶欢,却还是不高兴。
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是那样骄傲的人,一直认为他是全天底下最贵重最好的人,他忠贞,他守礼,他有名有权,他高高在上,所以他就接受不了任何背叛。
她只是在他和她之间更爱她自己而已,这不是什么过错,偏他自大的觉得她必须爱他胜过她自己,这样才算是爱他,所以又生出怨恨来。
所以他就算是得到了她的身子也不开心,他要她飞蛾扑火一样来爱他,稍微差一些,便难以满意,孟韶欢抛弃他去选择当公主,他就难以接受,认为这都是孟韶欢的错。
可是,凭什么呢?
他有这样飞蛾扑火一般的去爱过孟韶欢吗?
如果他真的这样爱她,他就应该让孟韶欢去当公主,公主才是真正的锦衣玉食,在所有京中女眷中都是最尊贵的,可他不愿意。
他的爱自私,不愿意将孟韶欢拱手让人,宁可让孟韶欢去做他宅里的妾,他都这样自私了,又凭什么要求孟韶欢无私的来爱他?
他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孟韶欢。
这个时候的丫鬟,和那个时候的孟韶欢何其相似。
那时候孟韶欢还不是公主,在大雨滂沱的夜里跪在窗外,不知道在忍受什么委屈,总之,是打断了骨头,在咬着血沫来求。
他恍惚了一瞬。
那时候的孟韶欢被李霆云逼得走投无路,做的最大胆的事,便是把自己送到他身边来与他好一场,最起码,那时候的孟韶欢是真的拿出来一条命来爱他的。
他想起来孟韶欢当时为了和他在一起、见到那五个人便去撞墙,那时候,她是那样真切的爱着他。
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泡进了东津的运河里,河水呼啸的打在他身上,让他这颗心坚硬的、如同冰雪一样冷酷的心也渐渐被泡软。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又记起来,孟韶欢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
她年纪还是太小了,未曾读过书,又受过那么多委屈,遭过那么多磨难,后来突然得知自己能过得更好,能不再寄人篱下,能有一条通天路往上走,难免动摇。
谁愿意一直做一个下位者、受人钳制?谁不想拥有自己的权利?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已。
自古以来,薄情郎便不少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连他的父亲,为了家族利益,都会选择去保全自己,陷害旁人,就连他,也会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去抢夺他人妾,他又凭什么要求孟韶欢纯洁无瑕,不曾做过半点错事呢?
裴琨玉瞧着这丫鬟,突然就开始后悔他自己的苛责。
不爱他就该受磨难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想起了最开始。
如果最开始见到孟韶欢的时候,他也因顾忌太多,而不曾在李霆云开口赠妾的时候接了,导致孟韶欢后来颇受苦难,若是他那时候便直接要了孟韶欢,孟韶欢又如何会周折辗转,受那般委屈?
思及那些过去,裴琨玉这颗心上突然也下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潮潮湿湿,落到后头就是一场旷日的阴霾,他越发生悔。
他总是对她苛求太过,却不曾想过她的难处,她只是想要过得好些,不再仰人鼻息,不再被人所困而已。
她不是不爱他,当初她是真切的愿意为了他而死的,她甚至连自己的身子都能给他,若不是她,他恐怕早就遭到了李挽月的毒手,她心里是有他的,但自古以来人都想要更好的,没道理她因为爱他,就要放弃那些送到手里的荣华富贵。
他那翻涌的深渊被雨水填平,那些如野火般的恨意被雨水剿灭后,如春草般生出一茬儿又一茬儿的愧疚来,他坐在桌后,只觉得难过。
凭什么呢?他想,没人规定爱人必须为自己的夫君奉献一切,可他偏偏就要去逼她,他们甚至还不是夫妻。
他为孟韶欢的苦处而难过,也为自己的卑劣而难过,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寻常人都会做的选择,他却非要逼她低头。
他只顾着发泄他自己的恨意,却不曾想过孟韶欢的恨意。
她受过这些委屈,又向谁去发呢?只因为她弱小,她便有错吗?
他当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说要爱她怜她,要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但是却又出尔反尔,他说爱她,但也不曾真的对她好过。
如果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她又怎么会觉得公主更好呢?
那些旧事如同青苔,爬满了裴琨玉的心间,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使他那锋锐的眉眼中突生了几分落寞。
之前想不通的时候,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二石,谁都该为他赎罪,现在想通了,又觉得自己混账。
他不该怪韶韶的。
他想,要怪也该怪全贵,全贵欺骗了韶韶,他的韶韶只是...被人哄上了贼船而已。
他不忍责怪孟韶欢,连带着也不忍责怪这小丫鬟,裴琨玉甚至没有提刑罚逼问之类的事,只闭了闭眼,道:“将人带下去关好。”
那提着丫鬟来的官员迟疑了一瞬,低声道:“大人,这可能是细作啊!”
按着官员的逻辑,全贵是细作,那和全贵有关的公主就可能是细作,公主可能是细作,那伺候公主的丫鬟也可能是细作,这样的细作,就该仔细审过一遍。
他们现在不能确定公主是不是,所以不能给公主上刑,但是这丫鬟却没什么可迟疑的,拎到隔壁屋中审查就是了,就算是死了又如何?死个丫鬟是什么大事儿吗?
而端坐在桌后的大人并不言语,只是淡淡的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
那官员便突兀的僵了后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反驳了上官,赶忙垂下头去,道了一声“是”,随后拎着那小丫鬟又出去了。
他们人走了,裴琨玉的目光却还是绕在门口,他的心口沉沉,那一块石头似是一直都没有被他抽离,反而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沉到他甚至难以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
他站起身来,迟疑着,走向孟韶欢所在的书房。
他从来不是硬咬着牙,不肯认错的人,既是他的错,既然他心口这么疼,那就得想一些补救的法子来。
她既然愿意做公主,那就让她做公主吧。
——
当时正是丑时,孟韶欢正躺在书房里面。
她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水兰那小丫鬟。
小丫鬟不懂事,这种时候也敢往她这边跑,若是真伤了这小丫鬟,她以后也难以开怀。
她一想到此,便觉得骨头里都有蚂蚁在爬,整个人不断地颠来倒去的翻,偶尔还冲门外喊两声,但外面从来没人回应她。
“有没有人啊?”
她喊。
“叫裴琨玉过来!”
还是没人回应。
孟韶欢颓然的倒在地上,在心底里骂了一句又一句,偶尔抬腿蹬脚,全当自己这一脚踹的不是空气,而是裴琨玉。
她身上还拴着那一根银链子,她每每动起来,那根银链子便叮叮当叮叮当的晃,恍若银铃。
她踢打了几下,浑身的骨头都发软,泄气似得趴在地上不动。
等裴琨玉推开门的时候,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小姑娘软绵绵的趴在地上,两条细嫩嫩的腿很不雅的敞的极大,因为腿上还有锁链,所以穿不上裤子,干脆就把裤子随便往自己腰上一围,堪堪能挡住丰满鼓翘的腰臀。
她满头青丝随意散在地上,一颗小脑袋枕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听见动静,她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裴琨玉的目光。
裴琨玉看着还和之前一般,穿着那身绯色官袍,头顶乌纱官帽,一张面寒泉孤冷,仙人玉貌,外头的月光一照,他的面上便似有流水一般的光泽在晃啊晃。
孟韶欢见了他,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的手。
很好,大盒子小盒子都没带,今天应当是安全的。
孟韶欢心下去了大防,便立刻爬起来,继续来拿出来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往裴琨玉脸上望过去。
“公子——”她轻轻地唤他,抬眸间,一张梨花白一样的面上似是漾着盈盈光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裴琨玉静静地看了她两息之后,走上前来,单膝蹲下,去解她足腕上的银链子。
银链子被解开的时候发出些许稀碎的声响,就在这样的声响里,孟韶欢突然听裴琨玉道:“公主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全贵为细作这件事,与公主无关,府中亦没有什么旁的细作,今日之后,公主便可回房中歇息了,待到臣等将全贵捉回来,案子真相大白,府中便可解禁了。”
“日后,公主还是公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淡然,好像之前那个拿全府上下百十条人命来玩儿的疯子不是他。
孟韶欢就怔怔的看着他。
之前还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呢,怎么突然又来给她解链子了?
她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男人,阴晴不定便算了,做起事来还反复无常。
他折腾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把她压在手心底下,让她再也翻不了身么?怎么又突然愿意放她了?
虽说搞不明白,但送到面前的好事不占白不占,她等到链子被解开了,便立马穿上裤子往外跑,头都不肯回。
裴琨玉也没做出来什么阻碍的姿态来,倒是孟韶欢,跑到门口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站在门前,诧异的回头望了一眼。
裴琨玉还维持着一个半蹲着的姿势,像是手里还在拿着她的镣铐在解,骄傲的头颅向下垂着,只看他的侧颜,竟显得有几分落寞。
裴琨玉这个人,不发疯的时候还是很讲理的,不杀人的时候看着也很和善,甚至他垂下头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
但是孟韶欢连脚步都不敢停,她只在门前看了这么一眼,就飞一样的跑出了这书房中。
莫名其妙、反复无常的男人,她想。
孟韶欢跑出书房时还有些茫然,惶惶的在公主府走了几步,回了她自己的寝殿里。
此时,她的丫鬟嬷嬷们也全都放出来了,一群人重见时都是泪眼汪汪的,簇拥着孟韶欢,一句又一句说着那些话。
“公主有龙气保佑,是无碍的。”
“等着全贵被抓了,咱们就能出去了!”
“那位裴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一句句好话落到耳朵眼儿里,孟韶欢被簇拥着过去梳洗,再让小厨房去弄点吃的来压压惊,一切如往常一样忙活,这偌大的公主府似是又活起来了。
孟韶欢被簇着,茫然地蹙起了眉头。
到底为什么呢?她想。
她不太明白。
她到现在只能理解“恨”,她会因为红梅的恨,而去把自己命献出去,跟这一群人搏命,却不能理解“爱”。
在她的想法里,好不容易抓到了背叛自己的人,应该往死里弄才是,反正若是被她抓到了当初抛下她的未婚夫,她肯定会给对方几刀。
可裴琨玉把她放回来了,又让她好吃好喝的当公主,她便想不通了。
难不成,他要筹谋一些更吓人的东西吗?
孟韶欢混混沌沌的想着,第一次开始怀念全贵。
虽说全贵是个王八蛋的东西,但是好歹脑子转得快啊,要是全贵,好歹也能说上两句吧?
那,全贵现在在做什么呢?
全贵现在在山间逃亡。
呼啸的树木,奔逃的马,疲惫的老太监,和勇猛的大理寺官员,拼成了元嘉二十年的夏。
大理寺派出去的人往死里追他,眼见着追不上了,干脆一箭直接射死了!
全贵应声跌下马。
“死老狗!”官员骂骂咧咧的喊道:“快带上,明日清晨,得带回去交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