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扬凭着他与李金枝的关系,其实已经住进李氏庄园来了,庄园里可供他干的活,多如牛毛,可他却再也不插手了,一大早吃饱喝足之后,就往赌肆里跑。
起初,李保正与李金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他,以为他在潼川府劳役三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刚回庄园,是得过几天舒心日子,这个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可谁知卫扬日日如此,好像没有收手的时候,李金枝一看不对,再不管人可就要废了,然而此时的卫扬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变得异常的暴躁,任谁都说不得了,李金枝也不例外,说多了就得挨打。
而本来就个性刚烈,争强好胜的李金枝哪受得了这窝囊气,于是那段时间,庄园可以说无一日不闹腾。基本流程就是李金枝先动手打卫扬,接着是卫扬出手殴打李金枝,最后是李保正带人把卫扬痛扁一顿收尾。
闹过后,卫扬倒也消停一阵,暂时不去赌肆了,但留在庄园他也不干活,而是成天地喝酒,睡觉,闲逛……稍不注意,便又溜到城里的勾栏去看戏,总之是回来以后,就没见他有正形的时候。
李保正在从旁偷偷观察这个准女婿,觉得这人一定是在潼川府受什么刺激了,人从心志到习性,都已经全变了。
“这人不行了,已经废了,”李保正道,“你找阿四都比这个卫扬强了,不行,这婚结不了,你若开不了口,我直接找他去说,说清楚后,让他自己滚蛋。”
李金枝道:“那我自己跟他去说,要滚也是我让他滚的,而不是别人。”
于是有一天,李金枝自己叫来了李氏一族的几个长辈,包括庄上的几十名长工,围在酩酊大醉的卫扬的床头。
李金枝先取来一桶冰凉的井水,劈头盖脸地向卫扬倒了下去。等到酒醉中的卫扬清醒之后,李金枝便当众宣布自己与卫扬的婚约,就此作废,从此之后,他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卫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驱逐出了李氏庄园,住回了原来他建在村北的茅舍里去。
次日,杨淑贞便以表哥被逐,表妹无脸再住为由,向李金枝表达了自己要走的意愿。
李金枝安慰她道:“卫扬是卫扬,你是你,跟他解除婚约,把他驱逐出庄园,是因为最近他的德性,你也看到了,跟无赖又有什么两样。但你不是他,你继续在这里做事,生活,没关系的。”
杨淑贞道:“人人都知道,我来归善县是为寻表哥而来,现在表哥走了,我反而留下来,那就有违初心了。所以,我还是走了吧。”
李金枝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也不挽留你了。你在这里做了不少事,去账房那儿领一笔银子再走吧。”
于是杨淑贞便别过李金枝,往账房那儿去了。她前脚刚走,后脚阿四便来找李金枝了。
“阿四,你不去做事,来找我做什么?”李金枝问。
阿四道:“大小姐,听说杨淑贞要走是吗?”
李金枝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舍不得了?我知道你喜欢她,要是这样的话,你得赶紧去表白了,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她人呢,这会儿正往账房那边去了。”
阿四左右观望一番,压低声音道:“大小姐,你心太大了,你被卫扬和杨淑贞合起伙来骗了。”
“骗了?这话什么意思?”李金枝诧异地看着阿四。
阿四依旧挤眉弄眼地道:“还记得卫扬刚来那天吗,晚上的时候,保正不是排了几桌接风宴嘛,酒过三巡,众人都吃得醉醺醺的,场面很乱,而卫扬就趁这混乱的当口,将杨淑贞叫到一边去说话了。
您也知道,我喜欢杨淑贞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见卫扬把她叫到偏僻处去,也就暗中跟过去了。结果您猜怎么着?我就听到他俩的谈话了。”
李金枝见阿四话里有话,便急切道:“他们说什么了,你别云山雾罩的,赶紧说。”
阿四道:“这两人哪是什么表哥表妹啊,原来是从小就指腹为婚的一对夫妻,整个小川村人都是见证,全都知道的。”
李金枝大怒道:“你tຊ混蛋,既然你老早就知道了,何故这会儿才说?”
阿四道:“当时您跟卫扬不是还订着婚吗?我心想杨淑贞跟卫扬指腹为婚又怕什么,到时卫扬跟您一成亲,杨淑贞不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那么我阿四还是有机会把杨淑贞娶回家的。这么想着,我也就隐忍不发了。”
“你还听到他俩说什么了?”李金枝又问。
阿四道:“其他就没听到了,那卫扬故意放低了声音,听不清啊。只听到卫扬说要让你死心,从长计议什么的。”
李金枝默默品味着阿四话中的意思,结合卫扬近期反常的表现,终于恍然大悟了,原来卫扬性情的改变,是他为了离开自己,所表演的一场“苦肉计”——
他是要毁掉自己的形象和名声,主动求得被李家抛弃,驱逐的结果,然后杨淑贞再借机离开,这对亡命鸳鸯就可以于李氏庄园之外,合二为一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了,李金枝的火气也就上来了,她把卫扬与杨淑贞的合谋,视作是他们对自己,对李家的欺骗与背叛。如此,又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阿四,杨淑贞这会儿要么在去账房的路上,要么就正在账房结账,你带几个人,将她押到我这儿来。”
阿四道了声“是,大小姐”,便阴笑着退下去了。
李金枝再见杨淑贞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被捆绑起来了。杨淑贞害怕得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发出咯咯的声响。
“金枝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下人何故绑我?”杨淑贞慌张道。
李金枝冷冷道:“叫我‘大小姐’。”
“什么?”杨淑贞好像没听明白李金枝话中的意思。
李金枝便提高嗓门道:“叫我‘大小姐’,你耳聋了?在这庄园里,人人叫我‘大小姐’,你一个喂猪洗菜的,凭什么叫我‘金枝姐’?”
“大……大小姐。”杨淑贞颤抖地回了一句。
李金枝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对你大发脾气吗?因为我已经知道你跟卫扬合起来搞的这出把戏了。一个假装变坏了,倒逼我们李家毁掉婚约,将他驱逐,然后另一个再以此为由,提出离开,最后你们这对表兄妹,摇身一变,就成了夫妻,是这样吗?
你们就是这样把我们李家人当猴耍的是不是?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们李家对你们的恩情的,是不是?好一对贱种!”
李金枝翻脸的样子是很可怕的,杨淑贞这样的柔弱女子,当时就被吓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解释她与卫扬的所作所为,其实并非故意要欺骗,要隐瞒,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与苦衷……
但李金枝满腔怒火,早已冲昏头脑,对于杨淑贞的解释,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她的意思很明确,杨淑贞与卫扬的错,必须受到惩罚,而卫扬不在,那么所有过错,都由杨淑贞一人承担。
至于惩罚的方法,李金枝也想好了,她觉得如果两年前,杨淑贞没有碰到她,那么杨淑贞就可能已经饿死在归善城外了。
如今,她要让杨淑贞再次体会饥饿的难受与恐惧。便秘密地将杨淑贞绑在了一间猪圈里,在离去之前,她对杨淑贞说:
“饭菜也好,水也好,是不可能有人给你送的,你要么就像两年前那样活活饿死,算是还了我的债,要么就跟这里的母猪抢食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