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顺着锦袍往上看,是傅明宪。
那人痛的龇牙咧嘴,“放手!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日本遣晋使者赵素青,我认识你们提督!”
傅明宪冷了眉眼,反手就卸下那人胳膊,往地上一推。
市舶司的提督是朝廷任命的大太监出任,他此行来查的就是大太监钱恩。
“小小倭国弹丸之地,也敢在大晋地盘撒野!”他满是高傲不屑。
赵素青痛的满地打滚,其他日本使者围过来,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没有动手,只扶着赵素青退出了门。赵素青一边朝傅明宪挣扎一边威胁来日方长要他好看。
沈棠本就是恩怨分明,刚转身想要道谢,头上就被扣了一顶帷帽。
“真是麻烦。”
傅明宪口中虽然抱怨,却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遮住了沈棠,不让她再露出一丝衣角。
沈棠看着帷幕外刚刚还无比虚弱的傅明宪,心里困惑这人突然出手救她是什么意思?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才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只不过沈棠第一次没有出口相讥,那群人离去后她就跟着傅明宪来到大堂。
市舶司的大堂宽敞无比,是用来接待东洋使者的主要地方,上悬一方颜体牌匾,书曰“海不扬波”。
市舶司的提举赵敏赵大人坐在大堂中央,听说傅明宪等人是临洮郡王府的,才将屁股从椅子上挪开。
他满脸堆笑,“失敬了,傅大人。这点小事何必亲自过来,着人来办就行了。”
傅明宪并不接他的话茬,凉声道,“刚才那波人是倭国幕府哪一家的?”
赵敏第一次听到“倭国”二字,竟然觉得形容日本十分贴切,“回大人,是西川氏。”
傅明宪看了一眼沈棠,好心解释,“倭国内乱纷争,几大家族内斗十分厉害,看来这一年是西川氏占了上风,才抢到了来大晋朝贡的文书和勘合。”
赵敏看着傅明宪的星眸莫名有些腿软,他心虚地擦了擦汗。他并未检查赵素青等人的通关文牒。
沈棠点了点头,“倭人里头怎么有个大晋人,官话说的还是这般好?”
傅明宪听她也称呼倭人,顿时俊朗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眼睛瞥了一下于敏。
赵敏的汗流得更快了。
现在才三月,为何他接触到傅明宪的目光就如此紧张。他为官二十年,也就在唯一一次面见天颜时才会如此失态。
说起来,这个傅大人的眼睛跟圣人的如出一辙呀。
“赵敏?”傅明宪见他不说话,不悦开口。
“是是,下官在。这个大晋人名唤赵素青本是宁州人。早年他的父亲是个漆匠,收了倭人的货金,到了期限无法拿出漆物,就将赵素青抵押给倭人。待下次朝贡将货补上,倭人再将他的儿子还给他。没想到这个赵素青在倭国混的是风生水起,当了西川氏的幕僚和翻译,专门负责朝贡贸易带队。”
沈棠点点头,这个赵素青好色却有些手段在,她继续问,“西川氏这次来了多少人?”
赵敏没等傅明宪开口,立马回答,“规定倭国是十年一贡,每次不过五条船,随行不过二百人。这次西川只来了两条船三十人而已。”
沈棠点点头这个西川氏人少,宁州出乱子问题会出在这人身上吗?
傅明宪见他一直在问赵素青的情况,有些不悦。那样獐头鼠目的,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哪里值当她费心。“沈小娘子赶紧办正事,我们还需要去宁州港一趟。”
沈棠拿出好脾气应了。
有傅明宪盯着赵敏,他们极为顺利办理好公文,拿到了出关的勘合。
“为何赵提举对傅大人如此的........”,银屏思索了一个很贴切的词,“卑躬屈膝?”
沈棠也觉得奇怪,他连周三畏的令牌都没有拿出来,就顺利的办成了,可不是多亏了他嘛。按理来说,傅明宪只是一个郡王手底下的小侍卫不应该有如此深得影响力。
而且他昨日还冠紫袍,除了皇亲国戚,那可是三品大员才能穿的颜色。
“让谭叔好查一查傅明宪的来历。”沈棠悄声跟银屏吩咐。
这时,赵敏送傅明宪出了大堂。
傅明宪摇了摇手中的勘合,“幸不辱使命,走吧。”
“多谢傅大人。”
沈棠扬起笑容迎过去想伸手接,却被傅明宪偏手一躲,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脸上十足坏笑,“小娘子一句话就想打发在下?送佛送到西,我们还是去港口看看你的货在哪里吧。况且这马上就到中午,姑娘就无所表示吗?”
沈棠咬牙挤出一丝笑容,“那就请傅大人赏脸,了事后必宴请大人去超然楼。”
看,这人一样恶劣的无可救药。
傅明宪摇曳一笑,阔步出了大堂,往正门方向走去。
*
宁州码头来往船只川流不息,确实有“三千船列于港口”的宏大场面。
还好沈棠早有准备,临时借了她大伯父-徽州富商沈泽的一条船。
傅明宪检视一番,这船确实是要交货出海的,货物也跟通关信物上写的一致。
他不在怀疑沈棠的身份和目的。
今日让她见识到自己的财力和地位远在周三畏之上,定然会让这个势利狡诈的商女不再纠缠周大人。
沈棠看他心情似乎不错,暗地里翻个白眼这人真是有毛病,又不是他家的船这么上心,能出关就如此高兴?“多谢大人今日相助,我们移步超然楼吧。”
快走吧,谭叔还等着她安排活儿呢。
傅明宪听到沈棠真心道谢,扬眉一笑。
此时他身着翻领白袍,腰挎蹀躞玉带,手中还拿着一柄从未出鞘的宝剑。
在海天一色映衬下,浪迹江湖侠客行一般,让沈棠心疾跳几下。
她最是吃这样的少年侠客人设。
这时码头传来一阵的喧哗声让沈棠回神。
她扶了扶头上的金钿,沈棠你要争气不要被外表迷惑,这人恶劣无比是她的敌人。她恩怨分明,傅明宪今日帮她,她只请他一顿午饭,画舫上的仇她还是要报的!
她脚步有些急促地下了甲板,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